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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心虛,花錯樣裝查看衣飾,儘量鎮定道,“啊…好多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饒是……咯血,咳。可……他的身子大體上沒什麼大礙,只消多多休養便是了!”

  “是麼?這倒是容易得緊。”說著,雲七夜扭頭打量了一番寧止,只覺他眼裡的光芒灼灼,分明是算計人的前兆。“啊…看殿下的面色精神,尤其那雙眼睛神采飛揚,想來定是渾身舒暢,沒有什麼大礙了吧?”

  明擺著在調侃他!直直地對上了雲七夜的目光,寧止忍不住揶揄,“我倒是不知,你何時學會給人看面相了。”

  聳肩,雲七夜笑嘻嘻道,“沒什麼好奇的,殿下不知道的東西,那可多了去了。”

  ——多到,用三年的時間,也說不完啊。

  “呵,慶幸來日方長,你慢慢告訴我便是。”

  “也好。”點了點頭,雲七夜又道,“既然殿下的身子沒什麼大礙了,那您可想好何時回別院了?”

  挑眉,寧止沉聲道,“是本殿聽錯了還是?我怎生覺得,你的口氣,好像巴不得我趕緊離開啊。”

  笑,雲七夜道,“豈敢?殿下想住到何時都可,只不過,我明日便要離開這裡了。”

  眉眼一動,寧止道,“那可巧了,私下裡本殿也想著明日離開呢。”

  “……呵,這可真是巧了。”

  面不改色,寧止又道,“那你可想好去哪裡了?又或者,花川……你在乾陽可有親人?”

  看著他,雲七夜淡淡一笑,他刻意強調她的假名,無非便是要她回答,“沒有。”

  “那可有好友?”

  “沒有。”

  “那愛侶呢?”

  “也沒有。”

  全是他要的答案。面無波瀾,寧止順著話茬,頗為關心道,“既是無親無故,花小弟你又能去哪裡呢?”

  眼珠微轉,雲七夜佯裝討好狀,“若是殿下不嫌棄的話,可否容小民借貴院一住?”

  強忍住得逞的笑,寧止淡淡道,“自是可以。”

  “那就勞煩殿下了,小民先行謝過!”就在雲七夜一顆心剛落地,慶幸寧止總算可以遠離花錯的時候

  扭頭,寧止轉而又看向花錯,“方才本殿的問題,花大夫似乎還沒有回答完吧?也好,那就趁本殿離開醫館之前,盡數告知吧!花大夫,本殿問你,皇子妃到底得了什麼病?”

  身子一顫,雲七夜瞪大眼睛看向寧止,場面冷清到了一個極點,好……

  好一個寧止!

  不清楚內幕,花錯靜默了半響後道,“皇子妃也算不得是病,而是她的雙肩受了箭傷,連帶著兩臂無力,險些廢掉。”

  半年前…… 箭傷。眼皮一顫,寧止扭頭看向雲七夜,直看得她朝後退了幾步,擠出一絲無所謂的笑來,“花大夫誇張了,哈哈…哪有那麼重的傷?何況我現在已經好了,不信你看。”

  說著,她笑嘻嘻地晃了晃胳膊,“喏,已經好了,你……寧止!”

  將她攔腰抱起,寧止大步朝院外走去,周身儘是寒氣,抱著她的兩臂亦是在顫抖。

  “寧止?”

  不為所動,寧止蹙眉,只是將女子抱得更緊,卻明顯得避開了她的雙肩,唯恐磕碰到她的傷口。待回到房內,他二話不說便將她放在了床上,而後伸手欲解開她的衣扣。

  一愣,雲七夜慌得朝後閃退,“寧止,你幹什麼?”

  仍舊不說話,寧止趁著她的兩臂尚還不靈活,不出幾下已然解開了好幾顆扣子,驚得她瞪大了眼睛,“寧止,你瘋了!”

  是瘋了!一剎,寧止眼裡的光芒幽暗,壓抑不住那股戾氣噴薄而出,索性伸手覆上了她的肩膀,霍地使力一扯!

  伴著那聲撕拉,女子的血瞳一剎凝縮成了芒狀,兩肩冰涼,她暴露在空氣里的兩肩,赫然各有一道尚未康復完全的傷疤。

  手掌頓在半空中,寧止怔怔地看著那兩道傷疤,半響後微微眯起了眼,輕且肯定道,“是箭傷。”

  “……是”

  “是我親手使得光箭。”

  一哽,雲七夜許久後吃力道,“…是。”

  半空中的手垂落,寧止發出一聲低低的哀鳴,仿佛噩夢醒來一般,心臟撕疼!看著她,他一字一頓,“地宮裡,雲七夜,你!…… ”

  ——是我。

  緩緩地坐起身來,雲七夜的眼瞼微動,卻是努力扯出一抹笑來,“其實也沒什麼,我現在還活著,不是麼?呵……打小,我的命很賤的,和烏龜王八鱉一樣長壽。哈哈,你是不知道,認識我的人都說我福大命大。其實我除了這個優點,我還智勇雙全,

  臨危不亂,遇難成祥啊!哈哈…哈哈……”

  越來越低的笑聲,她看見寧止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一雙手不住的顫抖,“寧止,我已經沒事了……喏,我還活著呢。”

  仿若還在噩夢中,寧止的眼神恍惚,“你是如何從地宮裡出來的?”

  “……是鳳起帶我從甬道里爬出來的。”

  “那條甬道已經灌了銅汁,你們怎可能出來?”

  “可是,他就是帶著我出來了。”

  話音落下,雲七夜忙不迭閉上了眼睛,卻還是來不及,有淚水落了滿面。記憶里,有個人……背著她,走過了那日的黑暗。

  ——一株葵。

  師父,容我自私一次。這一次,我先走……不要哭。你看天很藍,雪也很好,你不該哭的…… 死麼,對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許是 …該歡喜的。我死後,不要難過太久,有時間替死去的人難逢…不若好好活下去。

  師父,去乾陽找他吧 …你的生命,還很長呢,要好好活下去,帶著我的一份,活下去。然後,下輩子… 又是無量歡喜,第一個…遇見你。

  師父,你瞧,天很好啊,那就千萬不要哭啊!

  ——莫失、莫忘

  “寧止,你的命是我換回來的。而我的命,是鳳起換回來的。於他,我來生定當遇之。可於我,你呢?”

  ——要怎樣?

  有股腥甜淤在嗓子眼裡,寧止痛苦地凝眉,眼前儘是那日的景象——他願意欠任何人的,也不願欠她的。可,偏偏就是欠了她!

  怪不得,怪不得…

  握拳,他聽到自己全身的每塊骨頭都再顫抖,發出咯咯的聲響,怪不得她要變化了容貌回乾陽了,那便是…恨極了他吧?恨到再也不想見到他!

  三年,他和她之間隔了多少人事?可笑的是,這三年來…他又有什麼資格充當受害者?又有什麼資格…留住她? —— 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

  嗓子眼裡一陣陣向上涌著的腥甜,他轉身背對著她,任由心臟抽搐叫囂,猩紅的血絲溢出唇角,“七夜,咳。只消你說,即便是以死謝罪,我寧止…… 亦當是不做多言,任你處置。”

  身後,一聲輕微的動響,雲七夜低低道,“這便是,你的償還?”

  “是,可若你覺得不夠,我……”

  “傻子。”

  那一聲嘆息,寧止不確定,是身後的人說了聲“傻子”,還是他聽見窗外有風吹過,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過了許久許久,他又聽見她說,“傻子,我要你的償還做什麼?

  再者,感情這種東西,豈是能償還得起的?寧止,我做事,自是有我的原則和底線,我所作的,時至今日… 未曾有半分的後悔,都是我自願為之。饒是苦楚,我心裡… 亦是歡喜的。若你覺得我是受了委屈,那反而是辱沒了我,因你覺得你不配要我如此。地宮三年,我以為再也見不到誰了……

  何曾想過我還能回來,見到你……山在,樹在,天和大地也在… 寧止,你說我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

  身子僵緊,寧止良久後低聲道,“那為何…不早早地來找我?”

  “我從地宮出來後,身子重創,根本支撐不住我到乾陽。二來,小鳳兒一死,我對這個世界…委實有些失望了。再者,你當初的話,誠然,那種情況下,就連小鳳兒也說,任何人都會以為我是魔物,可是你的那些話啊……

  …寧止,那一天,我饒幸沒死,可是我的心已經死了。待到我來乾陽,滿腦子都是你的話,我以為……你定是已經不愛我了。我知,並不是每個人都等得起……”

  “可是,你等了不是?”

  “是。”

  “既然你能等,緣何我不能等?七夜,你說我是傻子,你自己談何又不是呢?你覺得你不配叫我等你麼?”

  一哽,雲七夜屏息,良久說不出話來。背對著她,寧止掩嘴咳了咳,“七夜,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以我的性格,你以為,我還會再愛上第二個誰?被這樣的你愛過,我還能再愛上誰?”

  ——這世間,始終你好。”

  “寧止,你的髮帶歪了。”

  “咳!哦。”

  “寧止,我幫你戴吧。”

  “好……”

  伸手,她認真地幫他重新系好髮帶,赤色的眸里,有些盈亮的淚光。

  “寧止,我一生中有兩件事情最幸運 。”

  “是什麼?”

  “一件,是遇到所有的人,教會我愛以及被愛。另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春日,我遇見了一個叫寧止的人。”

  身子微微一顫,寧止良久不說話,任由身後的她靠上了他的後背。不知過了多久,也或許很短暫,她微微動了動,“……寧止,再娶我一次吧。”

  恰恰,窗外有風嘩啦啦吹過,樹影碾碎了一地的日光,斑斑駁駁。寧止啟唇,有猩紅的液體滴濺在他的手上——血不歸心。

  “你說的,是真是假?”

  一直,寧止為了塑造與自己本性完全相反的冷漠,一貫克制隱忍,不多問,不多說。而今,他如此迷茫地提問,倒叫雲七夜一愣,“什麼?”

  握拳,寧止道,“我問你,你說要嫁我……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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