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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失算了。夜裡我感覺不舒服起來,比不舒服還要嚴重,是非常難受。我不敢擅自在旅館的廚房間裡去給自己燒茶喝。最後,我不得已硬將那些可口的晚餐使勁嘔了出來,這才感覺好多了。但我始終無法入眠。再說我也不習慣聽見我身旁有一個陌生的呼吸聲。我不是說基蒂睡得不安穩。她就像安徒生筆下的那個堅定的小錫兵那樣躺在那兒,直挺挺的,完全伸展了開來,在夢裡也很安詳,也沒有羽絨被的窸窣作響聲。直到凌晨四點我才睡著。

  可是,才過七點,就有人敲門。我馬上醒了,基蒂也很快醒了過來。是維托德。從他輕輕的聲音中我一下認出是他。“我現在晨練,有誰願意一起去嗎?到十點吃早餐時我們就回來了。”

  不,我想,不是在早上七點!畢竟我是來度假的,而且晚上又沒睡好!我搖了搖頭。就為了愛情,這也太過分了。但基蒂高興地答應了。

  “你在下面等五分鐘,我去刷刷牙,換上衣服就下來!”她三下五除二就好了,動作很輕,然後離開了。

  可是,經這麼一折騰,我如何能重新睡得著呢?外面天還根本沒亮呢。從窗子往外看,我看見他們兩個邁著大步穿過濕漉漉的草地來到公路上。

  我打了好幾個哈欠,打開床頭燈,看起了我的那份經濟類報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發現這報紙無聊透頂了。這些沒有生命力的數字是些什麼東西,如何能與活生生的人相提並論呢?——這些沒有生命力的數字。

  基蒂看什麼書?一本英語暢銷書。這一點讓我印象很深刻。我又一次覺得自己是一個又老又沒有文化,又小市民又無聊的女人。

  我去刷牙。基蒂的美容品很少,也不用任何化妝油或眉筆之類的東西。一盒杏仁粉、一塊蜂蜜香皂和一支海鹽牙膏。她究竟有多大?我打開她的床頭櫃:錢包和證件充滿信任地映入我眼帘。哦,也已經三十五歲了,我吃了一驚。我看她的行李。基蒂帶的是一隻非常小的旅行手提包。內衣內褲,兩件白襯衣,一條替換的牛仔褲,一件套衫,短襪,就是這麼些東西。我隨身帶的東西足以有四倍之多。

  此刻我已徹底清醒,沖了把淋浴,穿上衣服。才八點半。我來到走廊。我們隔壁房間住的是維托德,鑰匙插在鎖上呢。這時候連個人影兒也沒有。我輕輕地進了門,想在這兒偵察一番。維托德用的是什麼樣的牙膏呢?

  但我首先看到的是床旁那隻菸灰缸滿滿的。呸,我想道,你倒是挺行的啊。夜裡拼命抽菸,白天做個大自然愛好者和徒步旅行者。床上放了件皺巴巴的深藍色睡衣。他少說也該打開窗子才是啊,我心想。洗手盆前面放著一把鑲有流蘇的牙刷、剃鬚膏和一瓶廉價的剃鬚後搽的潤膚香水。我也同樣打開了他的床頭櫃,但我有種恐懼感,這種恐懼感越來越明顯。以前在維托德漆黑的院子裡觀察他時,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一種交織著渴望、恐懼和力量的感覺。

  皮夾子裡放著一張照片:像是希爾柯和她兒子在一起的照片,看來是好幾年前拍的。希爾柯笑著,一頭烏黑的頭髮閃著光,她的樣子看起來和當時她的綠襯衣由於血慢慢滲透變黑很不一樣。其中一個兒子,估計是那個大的吧,和她長得出奇得相像。我從未見過維托德的幾個孩子,所以索性看個夠,不過我對他們並沒有產生什麼好感。

  維維安的一封信,至少已經有四個星期了。她的筆跡難以辨認,文字一味地在暗示什麼,全是跳躍式的聯想,我完全無從下手。只有結尾很清楚:我的愛人,你永遠的維維安。就連最前面的那個稱呼我到最後才看懂:“親愛的偽善者!”

  這種信我是沒法寫得出的,我也看不懂英語書籍,布萊希特的歌我也唱不來,孩子我也根本就生不出來了。

  我再一次注視著那一隻菸灰缸,那一張有霉味的床和扔在地毯上的那雙有汗味的襪子。自然的造化真是奇特啊,竟然讓人對如此噁心的細節全然不顧,甚至還醉心於與之分享同一張床呢。“你有興趣睡到他的床上去嗎,羅茜?”我問自己。我很懷疑。首先我對氣味非常敏感,而且討厭赤身裸體,其次我擔心無法勝任一個男人的期待。我真的愛維托德嗎?

  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和衣躺在床上,拿起一本雜誌。但眼睛沒有看雜誌,而是盯著天花板出神。

  門開了。基蒂一陣風似地進來了,臉上寫滿了朝氣,眼裡閃爍著興奮。“太美了,”她真摯地說道,“明天你可得一起去呀!”說完她將一枝折彎了的淡紫色的紫菀和一朵遲開的粉紅色的玫瑰塞到我的手裡。“夏日最後的玫瑰,”她說道,然後將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下放到床上。“我還沒有衝過淋浴呢,”她說,這時她全身赤裸著。她信賴地站在我面前:“早上是最美的,霧氣從草地上升起,秋水仙開花了,牛奶被送到鄉村的指定地點。而農民的院子很好看,大麗花很大很大……”她的兩隻手在向我比劃著名。

  我不得不違背自己意願地注視著她,因為我對裸體非常之害羞。基蒂,這個不引人注目的女人,大概每個人都不得不承認,她不穿衣服時真是美極了。她身體有力,但也很苗條,散發出一種天生的對生活的樂趣。她哼著小調去淋浴了。她為何那麼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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