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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啊,丟進垃圾桶啦。是哪種貼紙?」蜜柑一本正經地提出質問。

  「咦?」新幹線的晃動讓王子失去平衡,他身體傾斜,伸手扶住牆壁。

  「檸檬從這裡撕下來送你的貼紙,是哪個角色?叫什麼名字?」蜜柑手中的貼紙還沾了一點血。

  王子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瞬間,王子感覺肚子開了個洞。就像走高空鋼索時踏空了腳似地,一陣寒顫。同時蜜柑說了:「那就怪了。」

  「會嗎?」

  「那傢伙老愛向別人介紹湯瑪士小火車的朋友。給別人貼紙跟玩具的時候,總是會同時介紹名字。絕對會說的。他不可能默不吭聲地給人。如果你收了貼紙,就一定知道名字。就算不記得,也應該聽到了。」

  王子思考如何回答。他覺得不能馬上回答,就像走綱索時要是不小心踏空了,千萬不能驚慌,只能慢慢調回姿勢。

  「依我看,」蜜柑看著貼紙。貼紙被撕下兩張,只留下輪廓。「給你的應該是這一張。」他指著貼紙說。「是綠色的對吧?」

  「啊,對,是綠色的。」事實上丟進垃圾桶的就是綠色的小火車。

  「那大概是培西。可愛的蒸氣小火車培西。檸檬最喜歡的角色。」

  「好像是這個名字。」王子曖昧地應道,觀察狀況。

  「這樣啊。」從蜜柑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內心。「你知道這邊這個貼紙又是什麼角色嗎?」他指著另一個被撕下的貼紙痕跡。

  「不知道。」王子又搖頭。「他沒有給我那張。」

  「我知道是哪個。」

  「你知道本來貼的是哪個角色嗎?」

  「我知道。」蜜柑話聲剛落,身體冷不防挨了上來。「就貼在你這裡。」他說,摸上王子身上的西裝外套衣襟,旋即放手。

  王子動彈不得,僵在原地。

  「看。這是黑色柴油車。壞心眼的柴油車。」蜜柑手上確實黏著一張貼紙,是個黑色車體、臉蛋四四方方的角色。

  由於完全沒有預料到貼紙的出現,王子赫然一驚。但他拼命壓抑反應,不讓驚訝顯現在臉上。「蜜柑哥哥也好清楚湯瑪士小火車。」他勉強擠出話來。

  此時蜜柑的表情稍微緩和下來。雖然感覺有些不情願,但神色中摻雜了些許笑意。「那當然了,」他說,「被那樣一天二十四小時說個不停,多少也會記住。」他面露苦澀地說。然後從自己的屁股褲袋裡取出捲起來的文庫本說:「我剛才翻屍體的時候,在他的夾克中找到這個。」

  書背是橙色的,封面只印著標題和作者名。蜜柑摸著那本外表可以說是索然無味的文庫本,看著書籤的位置,淡淡地說:「他好像努力讀到這裡了。」然後呢喃:「那傢伙跟我都不服輸,」聲音變得更小:「就是倔。」

  「呃……」

  「聽好了,黑色柴油車心眼很壞,檸檬經常對我說,叫我千萬不可以相信黑色柴油車。柴油車會撒謊,連別人的名字都不願意記住。而這張貼紙就貼在你的衣服上。」

  「大概是不小心……」王子說,眼睛悄悄左右張望。

  或許是檸檬在最後一刻撲向自己的時候貼上去的。他完全沒發現。

  王子直覺自己正逐漸陷入劣勢。可是還有希望。從王子自己的感覺來看,機會還多得是。

  蜜柑依然沒有掏出槍來。是因為隨時都可以掏槍嗎?他自信十足嗎?還是有什麼不掏槍比較好的理由?無論如何王子覺得還有機會。

  蜜柑慢慢地說了:「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里有這樣一段。」

  王子困惑著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首先去愛自己吧,因為世上的一切,都是以個人利害為本』。簡而言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幸福。而這繞過來繞過去,終歸會成為每個人的幸福。我從來沒有去考慮過別人的幸福或麻煩,只覺得這話理所當然,你怎麼想?」

  王子沒有回答,而是提出他一貫的疑問:「為什麼不可以殺人?如果有人這麼問你,你會怎麼回答?」

  蜜柑沒怎麼煩惱的樣子:「杜斯妥也夫斯基在《群魔》里說過,『犯罪行為不僅並非精神錯亂,根本就是健全的常識,不,近乎義務,至少是高潔的抗議行動。既然一個具備知性的殺人犯需要金錢,要他怎麼不去犯下殺人罪!』人會犯罪並非異常。是極為自然的事。我也有同感。」

  從小說煞有介事地引用,算得上是對問題的回答嗎?王子無法信服。而他儘管同意「犯罪是常識」這句話,「高潔的抗議行動」這樣的形容卻只讓他感覺到近似自戀的膚淺品味,仍然失望不已。

  那也不過是感情式的、不負責任的意見,只是唱高調罷了。我想知道的是關於「禁止殺人」的冷靜意見——他想。

  另一方面,他也想起剛才經過仙台站時打電話來的人。是為了加害木村的兒子,在醫院附近待命的人。「我已經在醫院裡了。我扮成醫護人員的樣子。你差不多已經到仙台了吧?沒接到你的聯絡電話,我繼續待命就行了嗎?」他確認說。甚至有種迫不及待「我還不能動手嗎?」的樣子。

  「你還什麼都不用做。」王子回答。「不過還是照著規矩來。如果電話響了十聲我都沒接,你就可以行動。」「這樣啊,我懂了。」那個回答帶有些許興奮的男子,完全是只愛自己的人,只要是為了錢,他或許覺得即使殺害年幼的他人也無所謂。他大概是這麼告訴自己的:「這不是什麼危險的工作,只是讓那台連接小孩身上的醫療機器動作變得不穩定些罷了。」人們總是滿腦子忙著將自我正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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