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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起零口供也能順利判決,罪證鑿鑿的毒品案,最終在S城慘澹晦敗的yīn郁天幕下,如同枝頭最後一片huáng葉,飄飄dàngdàng,漸趨式微,最終消逝無痕。穆鷂依在一個月後被轉送B市jīng神病院保外就醫,保留刑事追訴期限十五年。

  “我想去鷂山看看,那座斷崖……”臨走前的兩天,穆遙對簡明說。

  男人緊擰著眉峰,沉默不語,托著男孩瘦如jī骨的手臂,攀上那座久違的山坡。寒風挾裹著冷雨,挑釁侵纏兩人冰涼的軀gān。天際一片昏昧,視線被前方的縱深,決裂般斬斷去路,深淵一樣墜陷的谷底,倒斃僵臥著那條河流的屍骨,慘白的,靜止的,定格成它最後一次呼吸的鏡頭……

  穆遙回到B市後立刻病倒,似乎所有的熱量都被S城yīn冷的空氣耗盡。簡明忙得焦頭爛額,一邊是堆積如山的事務,一邊是虛弱不堪的qíng人。所幸固執的錶盤上的指針,既不會因為快樂而迅捷,也不會因為痛苦而遲緩,依然故我,不依不饒,筆直地走過那段雜亂無章的時間。

  兩星期後穆遙的身體才有起色,簡明陪他站在醫院悠長盤旋的迴廊之上,看著遠處被特護推出來曬太陽的,安靜的白衣女人。穆遙發現一縷天光印在她白皙光潔的額頭上,她仰起臉來,無意識地牽扯嘴角,綻開一朵,璀璨的,永恆的,甜蜜微笑……

  時間重新被填滿,豎起的衣服領口,在冬日校園的嘈雜有序中,悄然撫平了僵直的頸骨。穆遙抱著一摞書本,匆匆走過光禿禿的林蔭道。簡明剛才打電話來說,下灣港今天有焰火表演,接他一同去看。

  “冷嗎?早上讓你多穿件衣服偏不聽。”上車後簡明摸摸他瘦削的臉頰。

  穆遙啟唇一笑:“不冷,我要充分感受冷冬的侵襲。”

  簡明睃他一眼:“毛病。”

  “現在才知道我有毛病啊?”男孩肆意地笑:“太晚了,簡哥哥。”

  男人目視前方的側臉,輕柔地捲起一縷,溫軟的笑意。

  下灣港的夜色五彩紛呈,兩人在臨海餐廳里用了簡單的晚飯,穆遙的眼睛一直黏著旁邊的玻璃窗,深恐錯過了jīng彩表演,能在這嚴寒的冬季享受焰火的熱烈,怎能不令人心qíng振奮呢。

  “快吃,”簡明敲敲他的頭:“你現在不好好吃飯,等下怎麼能盡qíng看焰火。”

  “哦,哦,知道知道。”男孩嬉笑著敷衍,完成任務般三下兩下扒gān淨碗裡的飯。簡明無奈地叫來伺應埋單。

  海風凜冽而急促,làng花濺起的飛沫,偷吻著初冬的寒cháo,劇烈起伏的波濤,拍打黝黑的礁叢。幽深的天際,如夢初醒般炸開一朵朵妖嬈濃麗的焰火,焚燒著,攪擾著,空闊的蒼穹……穆遙靠在簡明身前,悄悄地,將手放進男人黑色厚重的大衣口袋裡,仰起的臉龐眼帘關閉,感受著那一縷,溫暖妥帖的安寧。

  第34章

  時近隆冬,兩人原本分房而睡的延習,被男孩一夜又一夜爬上男人溫暖的chuáng褥終結。赤luǒluǒ的涼滑身軀,貪婪無度地需索要求。熔岩般遮天蔽日、覆滅塵網的激qíng,焚化了肌理,炙烤著筋髓。汗水,涓滴不剩地從幽冷的脈絡中被擠榨出來,顛倒,衝撞,壓迫,傾軋,噬心蝕骨的貫穿與jiāo纏。

  穆遙的qíng緒已經基本平穩,只是愛出神,清淺眉宇間的那縷惆悵,久久地揮之不去。有時明明說著話,簡明偶一回頭,便見那盈盈眉眼中流露莫名的怔忡,喊他回過神來,男孩的臉上便綻開輕軟的微笑,像玻璃窗上chuī彈得破的霜花。

  恰巧抽出幾天閒暇,期末考試前夕,簡明陪穆遙去了一趟北海道。兩人沿著札幌漫長的,日暮時分灰藍色的雪道,一路走走停停,來到登別地獄谷。

  遊客並不多,逶迤的木製棧道上落滿積雪,表層晶瑩剔透,絲毫沒有踐踏的痕跡,如同剛剛出浴的美人,慵懶嬌柔地舒展開豐潤的臂膀,牽引他們走近那個450公尺的火山遺址。

  天色昏暗,原先靜美的景致,逐漸被空氣中彌散開的,越來越重的硫磺氣味替代。白雪皚皚的山巒叢林,環繞四周,偶爾luǒ露出赤紅岩石,烙鐵般灼灼耀目。谷內遍布青綠猩紅的岩漿凝層,滾滾白霧嘶吼著噴湧出灰huáng裂隙,láng煙四起般荒涼而猙獰。

  簡明見男孩皺眉四顧,笑道:“說了你不會喜歡的,非要來。”

  “既然來了總要看看嘛。”穆遙鬱悶道,拉著簡明往回走,這地方果然名副其實。

  四野岑寂,不知哪只雀鳥在遠處的山林里長聲呻吟。穆遙縮起脖子,拉緊衣帽:“快走,快走。”

  簡明啞然失笑,摟緊他肩膀:“既然叫地獄谷,當然不會有生機盎然的景色,專門挑這個時間來,來了又害怕。”

  “我沒害怕,就是覺得不舒服,又冷又餓。”男孩抱怨道,加快了腳步。

  “……你剛才在車上好像吃了不少零食。”簡明毫不客氣地揭發他。

  “天冷熱量消耗快知道不?一點常識都沒有。”穆遙理直氣壯地反駁。

  簡明笑道:“知道,一會兒正餐再挑三揀四,就把你那袋零食扔進下水道。”

  “好啊,扔了你再去買新的,反正那些快吃膩了。旅遊當然是邊吃邊玩,誰像你這樣的。”男孩笑嘻嘻地說教著,紅通通的鼻尖被嘴裡哈出的熱氣蒸騰:“這裡的下水道居然也咕嘟咕嘟冒熱氣哦,像恐怖電影。”

  “地底都是活火山,不冒熱氣還冒冷氣?”簡明笑話他:“心態不平衡,看哪都一樣是恐怖電影。”

  “嗯,那你就是電影裡的妖怪。”男孩趁機擠兌他。

  “是嗎?妖怪好像都愛吃小孩。”簡明隨手抓了把雪,作勢就要往男孩圍巾里塞:“小遙刺身,味道一定不錯。”

  “啊!妖怪吃人啦!快逃命呀!!!”男孩哇哇亂叫著往前跑,簡明笑著跟上去,冰天雪地里嬉鬧追趕的兩個人,氣喘吁吁地跑出一層熱汗,細碎的雪花曼舞著迴旋飄灑。

  兩人笑鬧著回到依山而建、古意盎然的溫泉旅館時,才剛下午5點,天卻已經完全黑透了,異樣沉靜的世界。

  “穿這個出去嗎?”穆遙見簡明換上旅館的浴衣,也拿了一件在身上比劃。

  “嗯。”簡明系好衣帶過來,給男孩的衣襟調換位置:“這裡的習俗是左上右下。”

  “哪來那麼多講究,真麻煩。”男孩攤開手,索xing等人伺候。

  簡明正要說話,電話鈴突然爆豆般響了起來,於是抽手拉緊男孩的衣結,走過去接聽。

  日本人在細節之處特別愛下功夫,旅館的電梯門跟廊柱上,都繪製著繁複jīng雅的花卉圖案,房間裡也一樣。穆遙閒散地走動觀賞,無意中聽見簡明跟對方說到上次那個肖局長的名字,不由上了心,見他掛斷電話便問:“那個肖XX,就是上次去凌波度假村那個肖局長嗎?他怎麼了?”

  “嗯,是他,降級,留黨察看。高市長那一批人,這次下台的不少,他的座椅基本懸空了。”簡明問道:“你也關心這個?怎麼記得姓肖的?”

  “那肖XX不是好人,猥瑣得很,”穆遙大感快意,卻立時醒悟:“高市長不是你的親信嗎?他的人下台,會不會對你不利?”他隱隱覺得不安,追問道:“李市長是陸森的人吧?這些人下台跟他們有關係嗎?”

  簡明不以為意道:“官場哪有真正的親信,今天下一批,明天上一批,不過是安全範圍的互利互惠,上台下野沒什麼關係。”他對另一個問題比較感興趣:“那姓肖的怎麼猥瑣了?嗯?!”

  “沒啊,就是覺得他囉囉嗦嗦。”穆遙趕緊打馬虎眼。

  “哦,他跟你囉囉嗦嗦了?”簡明隨意續問。

  “沒有,他跟別人囉囉嗦嗦,我聽著煩。”穆遙搪塞敷衍。

  簡明拉上行李箱拉鎖,回身道:“一會兒吃完飯先回來睡覺,十二點後再泡溫泉。”

  “好。啊?!為什麼那麼晚去?!”男孩詫異地提高嗓門:“吃飽飯哪能接著睡覺?”

  簡明掃他一眼:“晚點好,省得又有人‘囉囉嗦嗦’,鬧得你‘心煩’。”

  “你!”穆遙瞪大眼睛,有這樣的人嗎?

  “你什麼你?”簡明開了門讓他一起出去,冷言道:“留黨降級?撤職查辦差不多。”

  穆遙又開始雙眼望天。

  這裡稱溫泉為“湯”,室內遍布大大小小、功效各異的“湯池”。兩人沐浴過後,穆遙在“高溫湯”、“硫磺湯”之類池子裡轉了一圈,就迫不及待地拉著簡明要到室外去。

  推開西側寫著“露天風呂”四個紅字的門扇,漫天雪花撲面而來,北海道隆冬的寒風席捲著光luǒ的皮膚,讓人本能地猶豫,簡明使壞地一把推了他出去。門口銜接水池的,是條積雪鋪就的通道,縱使不長,也凍得人腳心發痛一跳一跳,兩人迅速跑進溫泉,齊齊鬆了口氣。

  “太慡了。”穆遙愜意地輕嘆,伸展開四肢浸泡在熱燙的泉水裡,寒意立刻消退,冷熱jiāo替的刺激,令全身血管酣暢地舒張,整個池子霧氣瀰漫,宛如仙界般誘人深入,蘇軟地化身其間。

  大片大片蓬鬆的雪花飄落下來,池畔的樹枝石塊也都銀裝素裹,霧氣中的月亮大而模糊,披著瑩然淺綠的光棱,懸掛在天際一片深邃的幽藍之中。宛如唯美神秘的,十九世紀歐洲làng漫主義繪畫。

  “長白山溫泉據說也不錯,那裡還沒去過。”簡明靠著池畔眯上眼睛。

  “下次不去溫泉了,去別的地方。”

  “嗯。”

  “去新疆好不好?”

  “嗯。”

  “西藏也不錯,要不明年去西藏玩兒?”

  “嗯。”

  “你去過最喜歡的地方是哪兒?”

  “嗯。”

  “……”穆遙終於覺悟自己在自言自語,立馬惱火非常,這傢伙害得他半夜三更才做賊一樣跑出來,自己倒好,一進水就昏昏yù睡,làng費他半天表qíng。於是磨著牙輕手輕腳繞過去,詭笑著伸出魔爪。

  “呃……你gān嘛?”

  “你說呢……”

  “你瘋了……公眾場合……”

  “……現在又……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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