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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處長兜了一大圈終於找到裴鄴坤,剛想罵他不聽安排不接電話,卻被裴鄴坤一個箭步按到在地,泥濺髒了他的白色襯衫,金絲眼睛也被甩在一邊。

  “你你你你幹什麼!”

  裴鄴坤揪住他衣領,一個拳頭揮上去,“這是你管轄的地方!為什麼要出這樣的事情!你他媽到底幹了什麼!”

  “這…這這是意外!”

  “意外?我他媽天天兢兢業業的趴在鐵軌上工作就是為了聽你這一句意外?操。你媽!操。你媽!”他另一個拳頭揮上去,黃處長已經腦袋暈眩。

  一伙人上前趕緊拉開裴鄴坤,四五個人鉗制住他手才勉強制止住他。

  陸北覺得他瘋了,但換做是他他也會瘋,這叫什麼事。

  裴鄴坤站不住,連連後退幾步倒在車廂邊上,冷風從他的背脊灌入,他火氣湧上來,只覺得熱。

  “要是今天找不到她,就把我也埋了!”

  “坤哥!”

  “幹什麼,都在幹什麼!人不救在幹什麼!”上級領導聽到動靜趕來。

  一片混亂一片喧鬧,悲鳴將其漸漸掩蓋。

  這一場小鬧劇以上級領導的怒斥告終,裴鄴坤倒在邊上等消防員下一步行動,他摸上冰冷的列車皮,整個人麻木到沒有知覺。

  “小蔓……”他靠著車廂,頭垂著,輕聲的呢喃已經有了顫音,雨滴從額角落下通通匯聚到下巴,這雨帶著點鹹味。

  “小蔓……小蔓……”

  他不斷喚著,像是得了失心瘋。

  消防員敲碎列車玻璃窗,試圖進入查看有無生命跡象。

  “媽媽……”

  突然一聲微弱的奶聲傳來,隔著滂沱大雨聲音卻還是如此清晰,雨打在人身上,可心裡卻長出了嫩芽,是希望。

  被行李箱壓滿的狹小的空間裡有兩條腿橫在外面,消防員拿燈照,初步判斷是個女人,聲音是從行李箱底下傳來的。

  裴鄴坤瞬間抬起頭,屏氣凝神,直到再次聽到女孩的聲音,他腦海忽然一片空白,可有什麼指引著他,仿佛是上天在暗示他。

  他敲碎另一塊玻璃迅速爬進去,蜷縮在雜亂擁擠的空間裡小心翼翼的搬出行李,陸北在外邊接著,有個消防員蹲在上方給他們照明,映著微弱的光雨水從窗戶口灌入,清冷的空氣瘋魔般湧入,這初秋的雨夜宛如寒冬般冷冽。

  微微傾斜的車廂所有物品都推在一頭,還有一些卡在座椅間,裴鄴坤伸手觸到什麼軟軟的,冰冷的觸感讓他立刻反應過來,是屍體,沒有任何溫度,所以是屍體。

  “媽媽……”

  他短暫的僵滯,聽到女孩微弱的聲音咽了口口水,加快速度扔行李,照明歪了歪,裴鄴坤瞥到邊上的屍體,應該是個老人,滿面的血,面容被撞擊的模糊不可辨認,他的心一下子慌了,他害怕,害怕他會再次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媽媽……媽媽……”

  搬開最後一件壓著女孩的行李,那個女人弓著腰緊緊抱著女孩,女孩手搭在女人臉上,一直在喊她。

  消防員在另外那邊爬過來,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孩,女人手臂攏的緊,費了好大的勁道才掰開。

  裴鄴坤突然聞到一陣濃烈的血腥味,他眉頭一皺,只見最深處無數行李堆積成山,下面伸著好幾條腿。

  “小蔓……”

  後續進來兩個消防員,清理車內遺留物,儘可能騰出大的空間。

  裴鄴坤一件一件的往外扔,幾男幾女無力的擠在一塊,能看出出事故的一瞬間他們的垂死掙扎,消防員快速探測生命跡象,可卻寥寥無幾。

  猛然間,裴鄴坤看到一個男人腰後伸出的一隻手,是女人的手,他看到,無名指上的鑽石閃著光。

  他死也不會忘記他送給她的戒指是什麼模樣。

  “小蔓!”

  裴鄴坤撥開那些冰冷的屍體,一點點的,終於,他見到了她。

  李蔓的手臂都是淤青,額角鮮血橫流,他一觸碰手上都是她的血。

  裴鄴坤慢慢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他喉嚨發緊發酸,手指上感知到輕微的呼吸聲的一瞬間他再也抑制不住的痛哭。

  將近三十歲的男人在黑暗陰冷的廢車廂里,在周遭屍體遍野的黑夜裡,在生與死交織的絕望里,抱著他九死一生的妻子痛哭流涕,他哀呼著嘶喊著,上氣不接下氣。

  消防員鼻頭一酸,視線模糊了起來。

  “小蔓……小蔓……”

  你要是走了我就陪你下黃泉。

  第七十四章

  風瀟雨晦, 這樣悲痛欲絕的哭聲此起彼伏,這片土地仿佛沉入了地獄,黑夜欺壓, 大雨如鞭, 抽得人血肉模糊。

  “同志,趕緊把人帶出去, 叫救護車!”

  裴鄴坤哆嗦著,小心翼翼的抽出李蔓被卡在裡面的手, 他的鼻涕眼淚淌了一手, 她很瘦, 此刻更是輕若無骨,那麼脆弱,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破碎。

  消防員對外大喊道:“這裡有人活著!有人活著!”

  還在呢喃著媽媽二字的小女孩已經被抬上救護車。

  裴鄴坤抱起李蔓的時候發現她身後有兩捆棉被墊著, 棉被捲成團,捆綁的結實,靜靜的躺在那,完全沒有鬆散。

  陸北侯在外面打傘, 兩人身上都是血跡斑斑,已然分不清是誰的了。

  陸北第一次看到裴鄴坤流眼淚,張著嘴一直在哽咽, 雨水不斷沖刷著他繃緊慌張的面容,而兩道擰緊的眉就像是地獄的枷鎖。

  李蔓恍然間覺得額角一痛,那種痛感像是從腦門撕裂到脖頸,她睫毛動了動, 眼前的世界暈暈晃晃,就如戰場,遍地狼煙,嘈雜的人聲從四方八面匯來,耳朵一陣刺痛。

  她像是被擱置在哪,帶著點溫暖。

  乾涸的唇微動,李蔓吃力的睜開眼,短暫的一眼,在狹小的fèng隙間她看見了裴鄴坤,他咬緊的下顎骨不斷在滴水,就那麼一剎那,她隨即沒有了知覺。

  裴鄴坤將人抱到抬架上,驚魂未定,他指尖扔在發顫。

  一伙人眼疾手快的將人抬上救護車,醫生護士圍了一圈。

  “是家屬嗎,請上車跟我一起去醫院。”

  裴鄴坤站在救護車車尾看著躺在那的李蔓,愣了半響才跨上車。

  他想去握她的手,卻害怕傷到她,她穿的牛仔褲,早就破的不像樣子,割破的口子都隱隱泛著血色。

  他注視著她,眼睛眨也不眨,像一尊年久的雕像,上面蒙著一層薄灰。

  護士拉過他手臂,“你這傷口需要處理,不然會感染。”

  他沒有什麼反應。

  醫生給李蔓做簡單的檢查,心電儀器上心跳得很有規律,裴鄴坤背脊上都是虛汗,短硬的發梢滴下水,糊了他的眼。

  驀地,他小拇指一暖,低頭一看李蔓不知何時抓住了他的手指。

  護士給他上藥,他疼的嘶了聲,眼下身體的感覺才慢慢恢復。

  ……

  徐蕎趕到醫院的時候一身冷汗,只見一個人蹲坐在地上,背脊靠著牆壁,垂著腦袋,身影深沉如夜。

  徐蕎和他打過幾次照面,他住李蔓家那陣,偶爾碰到搭幾句話,字裡行間能知道這個男人挺高傲的,而如今卻像只抖敗的公雞。

  徐蕎接到韓傅明電話,讓她來醫院看著,他怕裴鄴坤處理不好,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徐蕎腦子都空白了,她無法接受,一兩個小時前李蔓還給她打電話,說是要請假。

  徐蕎走過去坐在走廊椅上僅僅等待,她沒同裴鄴坤講話,他就這麼癱坐在地上,白紗裹住的手臂擱在曲起的膝蓋上,血慢慢滲了出來,在滿身髒泥的他身上顯得十分矚目。

  裴鄴坤發杵似的盯著斜下方的一塊瓷磚地面看,深沉的目光似能將其看穿。

  往事歷歷在目,縱使有些畫面片段已經開始模糊,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母親死在他身邊,她的雙手牢牢抱著他,車廂翻倒的瞬間仿佛能看見死神就站在窗外。

  那種恐懼那種心慌,他每次想起都還心有餘悸。

  從車廂里被營救出的時候他看到無數倒地的屍體,明明半個小時前還在說說笑笑,烈日灼灼,再也無法溫暖他們,同車廂嬉鬧的孩子歪頭倒在他父母身邊,有人給他做檢查,最後只能無奈搖頭。

  他們那節車廂,只有他活了下來,只有他。

  他抬起瑟索的手緩緩掩面,十指插入發里,深深的吸了口氣。

  她一定害怕極了。

  手術不知道要進行多久,徐蕎再次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抖得厲害,仔細一看,他渾身都濕漉漉的,徐蕎去給他買了杯熱奶茶。

  裴鄴坤搖搖頭,他喝不下。

  徐蕎塞進他手裡,“那就捂捂手吧,她在裡頭手術,完了還得你來照顧,你要是倒了她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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