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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我皺著眉看他。

  “蘇御史和易大夫。”

  我愣了一下,鬆開了裴錚手,回頭對他說:“你先回宮,寡人還有事要處理。”

  裴錚深深看了我一眼,幽深鳳眸好像失去了往日光彩,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qíng緒,終是化為瞭然淡淡一笑:“微臣先行告退。”

  我看著他遠去背影,那種複雜感覺又浮上心頭。

  暗衛開口道:“從兩人對話中得知,蘇御史並未按陛下吩咐把自己歸順陛下消息放給南懷王,相反,蘇御史徹底投向南懷王……”

  “什麼!”我倒抽一口涼氣,“蘇昀投向南懷王?”

  “不是。”暗衛說道,“蘇御史以扳倒裴相,廢黜女帝,扶持幼帝為理由,假意聯合南懷王,裡應外合,孤注一擲。”

  我心頭狂跳,沉聲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給我說詳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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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道臨:“你這麼做,和陛下所吩咐不一樣。”

  蘇昀:“只要能達到目,怎麼做有什麼差別?和bī反相比,誘反不是更容易掌控?至少這樣一來,南懷王行動會在我們掌控之中。”

  易道臨:“他憑什麼相信你?我又憑什麼相信你?”

  蘇昀:“前者你不需要知道,後者亦然。因為你相信了,而他也相信了。”

  易道臨沉默了片刻,又說:“你始終知道陛下想興王黨,滅裴蘇,也明知道我是陛下人,為什麼還舉薦我?”

  蘇昀一笑:“就算我不舉薦你,陛下早晚也會想辦法提拔你。”

  “是你親自把鴻臚寺縱火案線索透露給我,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自廢一臂。”

  “你也不需要明白。”蘇昀笑著說,“有些事qíng,做了就好,想不明白,又何必想。明白了,也未必是件好事。易大人沒有在陛下面前說出實話,蘇某感激。只是還望易大人以後不要再欺瞞她……她不喜歡有人騙她。”

  易道臨嗤笑一聲:“你自己騙她那麼深,又有何立場說我?我不說,不過也是因為沒有必要。”

  “是啊……”蘇昀苦笑,“沒有必要說了。”

  是什麼沒有必要說?

  是什麼還瞞著我?

  為什麼明知道我想利用易道臨廢了蘇家還舉薦他?

  為什麼親自把自己罪證jiāo給易道臨?

  為什麼誘反南懷王?

  蘇昀,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他在哪裡?”

  “城郊十里地。”

  正文 四六

  夜幕被映紅一角,是帝都天。

  清冷月斜掛在梧桐枝頭,流淌月光蒼涼如水。

  易道臨折了一段桂枝,隨手揮了幾下,發出刷刷聲音。枝頭在沙地上划過,勾勒出帝都地形圖。

  “你有把握他會從這裡出?”易道臨口中他,毫無疑問是指南懷王。

  蘇昀背對著他,望著帝都方向,夜風撩起他衣袂,在風中輕晃。

  “會。”他沒有回頭,只回了簡潔一個字。

  “今天晚上,全城戒嚴,只有你把守這個關口是唯一突破點,如果南懷王今夜要出京,確實只能從這裡出了。”易道臨握著樹枝,在地上比劃了一陣。不遠處潛伏著兵馬,偶爾可以聽到一兩聲嘶鳴,不過很快被淹沒在風中。

  “還有一刻鐘,第一輪煙火就開始了。”易道臨扔了樹枝,走到他身邊,有些好奇地打量他側臉。清癯俊秀,帝都中人稱他一聲“蘇卿”,君子端方,溫潤如玉,不過,往往表里不如一。“你喜歡陛下。”易道臨用是陳述語氣。

  蘇昀睫毛微顫了一下,仍是望著帝都方向,沉默不語。

  易道臨皺了下眉頭,“可是你為什麼那麼做?絕了自己後路,親手拔除了蘇氏在帝都根。”

  “早已經腐朽了。”蘇昀聲音輕若一聲沉重嘆息,“所有權力,終將導致,然後腐朽。我們蘇家,背負著高祖所給予榮譽,放不下名聲,但一塊匾額並不足以支撐著整個家族立於陳朝堂。祖父選擇,是無可奈何,我能理解,卻無法做到。”

  易道臨冷笑一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蘇家已經名利雙收,師一身罪惡卻能壽正終寢,你又何必說得如此委曲求全?”

  蘇昀搖了搖頭,勾起一抹苦笑。“易大人可知蘇家有多少人?”

  易道臨沉默不語。

  “包括奴僕,共計兩千三百六十二人。所有人存亡,都系在祖父一人身上。朝廷俸祿如何養得起這兩千多人?這世界本就沒有純白與純黑之處,更多是灰。要立於朝堂,要撐起蘇家,只能放棄一些原則,同流合污,以權謀私……裴錚是一把太鋒利刀,他要改變規則,除去他眼中釘,新勢力與舊公卿兩不相容,必有一亡。有時候想想,或許他做法也沒有錯,但朝廷里事,本也不能簡單分清對與錯。”蘇昀自嘲一笑,“當初在賀敬別院看到那些卷宗時候,震驚悲憤之餘,我選擇了燒掉大部分罪證,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該明白,自己和祖父是同一種人,根本沒有立場去指責他。他為我染上了所有血腥與昂髒,讓我去做一個純臣,保全蘇家世代忠良名聲,這樣寄望,我不能辜負,卻也只能辜負了。”

  “在陛下計劃中,從來沒有你。”易道臨頓了頓,換了個說法,“我是說,她想除去對象里,從來沒有你。”

  蘇昀笑容里浮起一絲暖意。“所以,我辜負了太多,只能成全。”

  “這些話你卻不能對她說。”易道臨哼笑一聲,半是嘲諷半是不以為然,“身為人臣,本就不該有這樣妄想。從你知道她計劃開始,就處處順著她意思,推波助瀾,把自己所有把柄都jiāo到她手中。明明喜歡,卻又故意讓她懷疑你,疏遠你,不知該贊你認清了本分,還是笑你自作自受。”

  “她早就已經疏遠了。”蘇昀看著夜空中炸響第一朵煙花,唇畔笑意苦澀,“否則怎麼會開始懷疑。是我自己遲了一步,再也追不上了。”

  對有些人來說,那個人無論遲了多久,她都願意等。

  對有些人來說,那個人即便錯過一步,她也不願意回頭了。

  關鍵不是他遲了,而是他不再是她願意等那個人。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他們之間隔了一個皇城,他沒有裴錚勇氣,能排除萬難,牽起她手。

  既然無法成為她幸福,不如徹底放手,讓她不再心存留戀,心存愧疚,不再想起那個蘇姓男子,其實也曾在她遺忘某些時候,等了她那麼久。

  “開始準備‘擒王’了。”易道臨瞥了一眼煙火,轉身離開。

  他很少做沒把握事,蘇昀瞞了他一些事,但他不知道為何願意相信他。可能是因為他背影太過悲傷,眼神太過淒涼。

  果然,最不易還是qíng債。

  幸虧,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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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沒有騎馬,裙擺太窄,我一咬牙拿劍一划,撕開了翻身上馬,直奔城郊。

  無論蘇昀瞞著我什麼事,至少可以肯定一點,易道臨不會出賣我。我腦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了什麼,卻無法靜下心來仔細思考,理清思路。

  蘇昀那麼自信南懷王會信他,又放開了關口,那麼南懷王一定會從關口逃走。

  他應該不會放走他……

  應該不會……

  當我趕到城郊時,戰鬥已經接近尾聲。遍地殘肢,夜風夾著刺鼻血腥味撲面而來,我一眼看到了蘇昀,遠遠站在高坡之上,背著手冷眼看著一切。

  我調轉馬頭奔到他身前停下,勒住了馬居高臨下看著他:“南懷王呢?”

  他似有些詫異我會趕來,眼神微動,卻沒有多問其他,只是答道:“請陛下恕罪……”

  我猛提了口氣,皺緊了眉頭:“讓他跑了?”

  “在這裡。”易道臨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頭看去,見他緩緩踏著月光而來,身後幾個士兵壓著一身著玄衣之人,到了眼前才看清楚他臉,和城樓上那貨一模一樣,只是眼神卻不相同。

  我翻身下馬,走到跟前,狠狠盯著他,上前一步在他臉上一抓。

  又是一張人皮面具!

  那人仰著臉看我,笑顏如花。“陛下,多日不見。”

  劉綾不驚不懼地笑著,我捏緊了面具,冷笑道:“你父王還真下得去手,他不但不信蘇昀,連你這個親生女兒,都捨得用來試探。如今你落到寡人手中,你猜他會不會救你?”

  劉綾無所謂地慫了下肩,笑著說:“父王連我都不信,又怎麼會信蘇昀?”她抬眼看向我身側蘇昀,笑道:“蘇大人看到劉綾,是不是很失落?父王說,有些聰明人喜歡做蠢事,不可不防,果然讓他說中了。”

  我回頭看了蘇昀一眼,他面無表qíng地看著劉綾,抬了下眼,迎向我目光,稽首道:“陛下,微臣已經封城,南懷王cha翅難飛。”

  都說狡兔三窟。

  南懷王這隻狡猾老狐狸,卻有三個分。身。

  我望了劉綾一眼,下令:“將她打入天牢嚴加看守,如有閃失,全部陪葬!易道臨負責搜查南懷王下落。”又看向蘇昀,沉聲說:“你隨我入宮,我有話問你。”

  回到宮裡,夜已經深了。

  我沉默著在迴廊上疾走,蘇昀緊緊跟在我身後,直到我倏地停下轉身,他幾乎收不住來勢撞到我。

  他忙退了兩步,稽首道:“微臣該死!”

  “你是該死!”我bī上前兩步,微眯起眼盯著他,想把他看透,“你為什麼沒有按照我吩咐去做?”

  “陛下所指為何?”

  “我讓你bī反,你卻誘反?你說南懷王信你,會依你計策行事,結果呢?”我氣惱地看著他,“你抬起頭看我!”

  他肩膀微微一顫,終於還是抬起頭來,好像是看著我,目光卻始終無法jiāo接。

  “你要怎麼解釋?”

  “是微臣閃失,微臣任憑陛下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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