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連“錚兒”二字那麼ròu麻都叫過了,還有什麼說不出口。

  寡人這是在羞澀個什麼勁兒啊!

  我撐著下巴心想,可能是當時喊時候沒往心裡去,存是故意勾引他心思,半是玩笑半是虛qíng假意,如今卻不一樣了……

  還有幾里路就到皇宮了,拜過父親母親,我們便是真正夫妻了。

  這幾里路很短,這十年很長,但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百官早已先到一步,迎著馬車進了皇城之後才尾隨而入。

  我和裴錚下了馬車,攜手走上八十一級台階。殿門大開,母親與二爹並肩於龍座之上,四位爹爹兩兩分坐兩側。

  我是天子,跪天地,跪列祖,不跪人。

  宮人膝行捧酒上前,我與裴錚一人一杯捧起,向母親緩緩一拜。

  母親接過酒杯抿了一口,哽咽著說:“突然好憂傷,女兒沒了……”轉手將酒杯放到托盤上,又接過裴錚酒,咬牙瞪著他:“養大láng崽叼走了小油jī!”

  我抽了抽嘴角,說:“母親,你喝酒吧。”

  母親仰頭灌下,嚶嚶哭泣。“女兒大了,胳膊肘都往外拐,還沒拜完呢就幫女婿說話了……”

  二爹一臉複雜地看著裴錚,勉qiáng咽下了酒,看著手中空杯,一副不勝唏噓模樣,抬頭看了看我,看了看裴錚,又是低頭一嘆。他抬起右手在我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笑道:“豆豆好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

  昨日還是他捧在掌心裡小豆豆,今日便要嫁作人婦了。

  我自小聽著二爹傳說長大,他是陳英雄,是母親英雄,也是我心中不會老去神話。他御下嚴厲,恩威並施,對我卻只有無奈和寵溺。我想學劍,他便讓人尋來武林至寶繞指柔。我想學琴,他抓來江湖第一造琴師傅砸了萬金做成名器。我什麼都不想學了,他也只有無奈一嘆,揉揉我腦袋說:“好,豆豆不想學就別學了……”名劍名琴,從此擺在內府庫里積灰。

  文不成武不就,父君很是憂傷,母親幸災樂禍,捏著我鼻子說:“看你這慫包樣,什麼都不會,以後怎麼振朝綱。”

  二爹淡淡道:“她不會,別人會就可以了。我女兒,生來就是要讓人伺候。”

  我抱著二爹大腿撒嬌:“還是二爹好……”

  小時候仰斷脖子都看不到他眼睛,他便拎著我坐在他手臂上,一轉眼,我已到了他胸口,一抬頭,依稀可見他眼角細紋。縱然他俊美威嚴依舊,甚至魅力更勝從前,但終究是老了。

  尤其是在此刻……

  我忍著鼻酸,沖他傻笑。

  二爹說:“他若欺負你,我定不饒他。”

  裴錚笑著答道:“不敢,不會,不能。”

  父君沾酒必醉,一醉臉必紅,漆黑雙眸仿佛漾著柔柔水光,唇畔含笑,微微點頭。

  對我態度,父君比二爹糾結得多。二爹想讓我萬事順心如意,當個昏君還是yín君他並不在乎,只要我快活就好。父君想讓我當明君,又狠不下心訓導我,想教識字,我又扶不上牆。他高高拿著戒尺,我眼淚汪汪望著他,他便打不下去,最後一聲長嘆,扔了戒尺俯下身抱我,喃喃說:“豆豆還小,不急不急……”這句話一說就是幾年,直到最後沒辦法了,把我扔去太學府jiāo給別人教導,他又放心不下,便三天兩頭地去太學府傳道授業,順便看我罰站。我在屋外,他在屋內,透過窗委屈地看著他,看得他分心,一堂課講得斷斷續續,最後被母親拉回了宮。

  “慈父多敗兒。你們五個當爹,一個比一個寵得不像話,早晚豆豆要當個荒yín無道bào君。”

  五個爹爹想了一番,攤手道:“沒辦法了,那就當吧。”

  大不了,他們就一輩子給姓劉母女當牛做馬,鞠躬盡瘁了。

  結果姓劉老女人吃醋了,把他們全拐走了,連小阿緒都沒給我留下……

  想到這裡,我恨恨地回頭瞪那個老女人一眼,看到她眼眶發紅,輕輕嘆了口氣。

  算了,雖然她沒少折騰我,但也算疼我了……

  不等我和裴錚敬酒,三爹和四爹已經自己喝上了,沒什麼惆悵qíng緒,打了個酒嗝,臉上微紅,笑呵呵地摸摸我腦袋,說:“再來一杯……”

  三爹是個簡單人,自己沒辦法變得複雜,就把別人想得跟他一樣簡單,永遠直來直去,簡單快活。我童年時常隨他闖dàng江湖,幾個爹爹里與他相處便像忘年好友一般。不過他總是會不小心害我摔傷、擦傷、磕傷,然後被四爹削……

  母親說,他們幾人,三爹負責和豆豆玩,四爹負責被豆豆玩,她負責玩豆豆。這般不負責任話她都說得出來,我真替她感到害臊。

  四爹就算喝得微醺也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他不怎麼會笑,是不會,而不是不笑,但是他眼神能清楚地傳達他qíng緒,幽深而溫柔。

  五爹接過裴錚酒杯時,動作微頓了一下,眉頭一皺,抬眼看向他。五爹素來愛整人,尤其是母親,尤其是拿著我當藉口理直氣壯地整母親,有時候幾個爹爹也會倒霉,除了二爹。

  我看他望著裴錚眼神,心頭咯噔一聲:難道以後輪到裴錚倒霉了?

  裴錚笑容不減地接受五爹審視,五爹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隨即也釋然了,飲下兩杯酒,然後jiāo給我一個綠色瓷瓶,說:“助興用。”

  我手一抖,險些把瓶子砸了。

  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唉……這一家人,沒一個靠譜著調。

  裴錚笑而不語,拉了下我手,引著我向外走去,在八十一級台階之上,俯瞰天下。

  文武百官徐徐拜倒,聲音在崇德殿前迴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鳳君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話其實不怎麼動聽。我若萬歲他千歲,那之後九千歲,我豈不是真孤家寡人了?

  正是七月七日,百官拜完之後,夕陽已斜,明月初升,掛在崇德殿邊上,拉長了影子。

  “我累了……”我長長嘆了口氣,說,“這一天好長。”

  還要夜宴群臣,還要登樓賞煙火,與民同慶。只有現在得一炷香時間喘口氣。

  裴錚笑道:“皇帝便是這般不好當,處處要讓人看著。”

  我在躺椅上一座,已經昏昏yù睡了,無力道:“肚子餓……”

  肚子餓,卻又吃不下,勉qiáng咽了幾口燕窩粥,便和裴錚分開,各自換晚上要穿禮服。

  我有氣無力地閉著眼睛,張開雙臂讓宮人伺候著更衣,小路子低聲道:“陛下,易大人和蘇大人來了。”

  我睜開眼,說:“宣。”

  仍是一身黑紅相間龍袍,下擺較窄,方及地。我撫了撫袖口,抬眼看向進來兩人。

  “都部署好了嗎?”

  易道臨稽首道:“西市殺手盡皆誅殺,一個不留,消息封鎖住,南懷王見陛下無恙,必知事跡敗露,如今朝中南懷王人馬已經被盯住了,宮門全閉,他們cha翅難飛。”

  半月來利用裴蘇兩黨互相攻訐頻繁換血,徹底打亂了朝中局面,如今皇城內外守衛已經徹底收回,兵權也在我手中,南懷王想活著出帝都,只怕沒那麼容易了。

  大喜日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血濺喜堂。

  我轉頭看向蘇昀:“城外如何?”

  蘇昀道:“已扣住南懷王三千親兵和寶船,截斷所有出京路口。”

  蘇昀借出殯之機,拿著我令牌和虎符出城調兵,反埋伏於南懷王埋伏兵馬,切斷他後路。

  他本就掌握了南懷王大部分暗線,這些暗線由他自己來切斷,再合適不過了。

  除去南懷王,從此陳就徹底擺脫了郡並存局面,普天之下,盡皆王土。

  我長長鬆了口氣,微笑道:“你們兩個功不可沒,事成之後,皆位列三公,共掌內閣大權。”

  “微臣本分。”易道臨俯首道。

  蘇昀垂眸不語。

  我心中一動,又道:“除此之外,你們還有什麼心愿,寡人定會幫你們實現。”

  蘇昀睫毛輕顫,稽首道:“請陛下准許微臣辭官還鄉。”

  我笑容登時僵住,冷然道:“蘇卿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在威脅寡人嗎?”

  “微臣不敢。只是經此一役,縱然百官不敢再提,但蘇家背叛陛下在前,出賣同僚在後,在朝中難以立足。結黨營私、以權謀利、欺上瞞下……竊之罪,蘇家雖九死難恕其罪,不敢再居高位,微臣不願陛下難做,請陛下准許微臣辭官還鄉。能保蘇氏一族安然,微臣長感皇恩浩dàng。”

  我緊緊盯著他,他深深低下了頭,讓我看不見他臉,他眼,他神qíng。

  易道臨眉心微蹙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和惋惜。

  我看著易道臨問道:“易卿家,以為如何?”

  易道臨回道:“蘇御史言之有理,只是失棟樑,著實可惜。”

  蘇昀道:“我大陳地域遼闊,不可知者數矣,蘇昀願遊歷四方,遊學著書,弘揚威於四海。”

  他竟是去意已決了……

  我忽地覺得悲哀,心頭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又疼又麻。

  “你們蘇家門生遍天下,但樹敵也不少,一朝落敗,保全容易,要安生怕是難了。寡人應承你,天子腳下,不會有欺壓蘇姓之人。”

  蘇昀撩起下巴,跪倒在地,彎下腰,額頭輕觸地面,說:“謝陛下成全。吾皇萬歲。”

  我拂袖轉身,不忍再看。

  “你們退下吧。”

  門緩緩地開合,我忽地想起易道臨之前yù說還休眼神,心中一動,chuī響了暗哨。

  一個身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落在我前方。

  “去聽聽,易道臨和蘇昀都說了些什麼。”

  有個聲音告訴我,我可能錯過了什麼……

  正文 四五

  “小路子,你在看什麼?”出門前,我看到小路子扒在門邊探頭探腦。

  小路子僵了一下,隨即轉過身面對我,吞吞吐吐道:“沒、沒什麼……”

  我挑了下眉,哼哼兩聲冷然道:“你這是打算欺君嗎?”

  小路子被嚇得跪倒在地,眼眶一紅,委委屈屈地說:“小路子不敢,只是小路子真沒看到什麼……”

  我看向他之前地方,不出意料話,應該是蘇昀和易道臨離去方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