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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只覺得感動,沒想到重活一世,耿舟更了解了許多當年並不知道的實情。
比如。
葉知蔭並不喜歡狗。他是為了耿舟才忍下來了。
耿舟先詢問了葉知蔭不喜歡狗的原因,葉知蔭敷衍地描述了一番小時候被狗咬過的糗事,齒fèng間的羞惱並不作假。
葉知蔭幫耿舟推著購物車,耿舟站在後頭一愣一愣的。
前頭那位少爺不耐煩地往後,催促耿舟上前。耿舟跑上去,微微喘著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葉知蔭:“說。”
耿舟有點不大好意思:“你會和好兄弟一起手牽手逛馬路嗎?”
“……”葉知蔭不明白耿舟這腦子裡裝了都是什麼,漿糊嗎?
“不會。”葉知蔭的回答乾脆又毫無猶豫。
“為什麼?”耿舟好奇地問。
“什麼為什麼。”葉知蔭推了下耿舟湊過來的腦袋,他聞著青年清慡的洗髮露味,有點心煩意亂,“同性戀才喜歡和男人牽手吧,我又不是同性戀。”
第二十五章 白感動
這話是什麼意思?耿舟還想繼續追問,葉知蔭卻碰見了近期內他最不想碰見的人。
某位無業游民,畏手畏腳地推著購物車在生活區這塊亂晃,經歷這一出,他也算是出了名了。趙大華怕有人認出他後追著打,便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從頭到腳不露出一寸皮膚,比起葉知蔭的裝束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佝僂蜷縮著身體,刻意壓低自己的身高,肩上挎著一個碩大的蛇皮袋,看起來竟有點像剛進城的農村大漢,誇張又狼狽,全然沒有當初“誰能比我更得志”的勁頭,和耀武揚威、看不起人的氣勢。
耿舟不由感慨,真是風水輪亂轉。前一秒萬人恭維,後一秒就眾人唾棄。
趙大華沒想過會在這種親民的公眾場合遇到葉知蔭,他記憶里的葉大少爺,可不是會閒得陪人來購置生活用品的男人,更何況,他陪伴的人竟是耿舟。
這倆人這麼要好了?
趙大華雖有疑惑,如今卻是自身也難保,這關節下葉知蔭就是他的仇家,他躲也來不及,怎麼可能上趕著詢問仇家的私人生活。他匆匆低下頭,把墨鏡往臉上推了一推,把外套裹得更密不透風一些,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離修羅場。
葉知蔭哪裡是好騙的。
他上前三兩步,一下子就轉到了趙大華的前頭,冷漠地用手把前助理的購物車往後抵了一下,制止了趙大華想要逃跑的企圖。
趙大華瑟瑟縮縮地抬頭,語氣里透著股了可憐勁兒:“……葉哥。”
葉知蔭冷嗤了一聲,心道這趙大華真沒眼色,他的確挺吃某些人裝白蓮賣小可憐人設這套的,但某些人里可不包括趙大華。
耿舟作為某些人範疇內唯一一位,毫無自覺,津津有味地看著好戲。
趙大華快趴到地底下了,苦苦哀求道:“葉哥,你就放我走吧。我承認是對不起你,可我也沒辦法啊,你就為了一個耿舟這樣的人辭退我,害我過不下去……”
葉知蔭沒告訴過耿舟,辭退趙大華的真實原因,他只說這位助理犯了點小錯,留不了了。耿舟清楚趙大華經常仗勢欺人,因公徇私,就沒追問葉知蔭具體原因。
聽趙大華的意思,當初葉知蔭會辭退趙大華,還是因為他的緣故?
耿舟出現了一絲迷茫,他愣愣地看了眼葉知蔭,想要從他的表情上找出真正的答案。葉知蔭被盯得紅了耳朵,僵硬地乾咳了兩下,極其生硬地把側臉偏向前助理方向,把話題轉移到正途上。
葉知蔭眉眼冷淡,“你這段日子過得好嗎?”
趙大華苦笑,他扯著身上破破爛爛用來偽裝自己的外套:“我父母說我忘恩負義,嫌我丟臉,有家不能回,出了這事兒後,也沒別的公司想要聘請我,生活入不敷出。出門必須喬裝打扮,被認出來就被指指點點,過得就像個過街老鼠似的。你……覺得我過得好嗎?”
這段說得悽苦,趙大華的確仍存著博取葉知蔭同情心的意思,但說著說著他入了戲,回想起這段日子的艱苦,忍不住抹了一把臉。
“既然你過得這麼苦……”葉知蔭停頓了一下。
趙大華抬起了頭,期期艾艾地看著舊主子,眼眸中閃爍著希望的火光。耿舟看趙大華這副模樣不慡,眼不見為淨地轉過了臉。
葉知蔭也笑了:“看你過得那麼苦,那我也就放心了。”
趙大華睜大了眼眸,難以置信地瞪著葉知蔭。
“別瞪我。”葉知蔭懶洋洋地睨著他,這不屑的模樣,像足了那道刮花人臉的大反派,“我倒是想問問你了,我哪裡對你不好,你要這麼害我。”
“……我。”趙大華看葉知蔭毫無以往的主僕情誼,也豁出去講了心裡話,他陰狠地咬牙切齒,道,“葉知蔭,我事事為你操心,待你跟我老祖宗似的,哪點對不起你了?可你又怎麼對我的?把我當一條隨叫隨到的狗?心情好了逗兩下,心情不好了就給臉子看。”
這話實在是冤枉葉知蔭了。耿舟十分清楚葉知蔭此人的脾性,遇見熟人擅長懟幾句,要是不熟的、不信任的,他還真有可能客客氣氣地保持著疏離,不順眼的就連正眼都懶得給。
像趙大華的這種待遇,在葉知蔭身邊,也是極親近的了。可趙大虎這人表里不一,人前一套,背後一套,表面對葉知蔭心服口服,背地裡指不定怎麼暗暗地記下仇怨。他還記不住葉知蔭的好,就記著葉知蔭甩臉子耍脾氣的刻薄模樣,矛盾的種子深埋於底,只要一根壓死駱駝的最後稻糙,就能徹底把那些腐爛的、惡臭的內臟從肚子來破開來,敞開在世人面前。
無論趙大華的話多麼戳葉知蔭的心窩子,葉知蔭仍然保持著一副欠打的模樣。
他不動聲色地俯視著前助理,皮笑肉不笑道:“你說得並不全然,不管你怎麼怨恨我,我以前確實正正經經地把你當做人來看的,現在吧……那就不一定了。”
趙大華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葉知蔭轉身,瞟了眼耿舟,語氣里透著些許無奈:“戲看夠了嗎?走了。”他推著屬於耿舟的購物車,硬著脾氣往收銀台走去。本來葉知蔭覺得這逛超市也不錯,還想著和耿舟再隨便逛逛,可某位實在太倒胃口,敗了興致。
耿舟沒立刻跟著葉知蔭離去,他反而笑吟吟地看向趙大華,說:“公司那麼器重葉知蔭,什麼資源都給他最好的,卻獨獨沒有派給他經紀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即便是林泉,也是後來組團以後派來的。葉知蔭的確沒有經紀人,只有一個助理。
趙大華睜大眼睛,順著耿舟的話察覺到了蛛絲馬跡。
耿舟嘆了一口氣,更像是同情他了。
“公司想找個最好的經紀人帶他,葉哥吧,卻不同意。”耿舟說,“他知道你不甘心簡簡單單地做個小助理,想跨上一個台階成為更有地位的經紀人……他一直都明白你的野心,所以勸說了公司,把這位置給你留著呢,哪想到出了這種事。”
趙大華眼球充斥著紅血絲,低低地怒吼了一聲。
耿舟惋惜道:“你還是太心急了,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
葉知蔭走了兩步,回頭看耿舟沒有跟上來,索性在收銀台邊上等他。過了挺長時間,耿舟終於在貨架的盡頭出現了,笑著走到了葉知蔭的身邊。
結帳都結完了,兩人拎著袋子走出了超市。
葉知蔭說:“你和那人都說了些什麼,怎麼這麼晚才過來。”
耿舟笑著說沒什麼。
葉知蔭狐疑地盯了他一秒,卻被白熾燈光下耿舟明晃晃的膚色閃了神,直接忘了追問。
“你怎麼那麼白。”葉知蔭隨口說道,“跟小姑娘似的。”
耿舟笑道:“你說這話之前能先去照照鏡子嗎?誰比較像小姑娘?”
“你。”葉知蔭幾乎秒回。
耿舟心道這人可真沒自知之明,就他那雙不染風月的眼睛,勾人於無形的淚痣,似笑非笑的嘴角,怎麼說都該是全天下之瑰寶了吧。
葉知蔭把兩三袋的購物袋放到了後備箱裡,隨後坐到了駕駛座,副駕駛的耿舟系好了安全帶,隨口一句:“對了,知蔭,你知道公司一直不給你派經紀人的原因嗎?”
“知道啊。”葉知蔭說,“不就是公司一直在物色那個林泉,把我經紀人的事先壓了下來?”
耿舟溫聲道:“你對林前輩尊重點。”
葉知蔭沉了臉:“不就三十多歲嗎?什麼時候變成了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