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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路偏頭看著田暉將那些醜陋的小蟲子扔進鐵皮盒子裡,“啪”地合上盒蓋。

  莫名的同情和秋風一樣,起得無聲無息,小路嘆氣,對田暉道:“你如此傷害它們,會遭報應的……”

  田暉一怔,握著盒子的小手不停地摩挲著盒蓋。

  小路轉頭看坐在不遠處太師椅上曬太陽的蘇明潤,蘇明潤的臉上蓋著一本書,總感覺最近少爺身上的肅殺意越發明顯,想起前兩日經過地牢聽到的尖叫聲,小路感到頭髮一陣陣地發麻。

  那個陰暗黑暗的地方,藏著許多驚悚的手段,想起獄卒那渾濁的雙眼和尖尖的下巴,小路突然一哆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田暉依舊猶豫著,他打開盒子,靜靜地看著在木盒子內四處亂爬的小蟲子,蟲子舉著頭上的爪子,認真而刻苦地挖著盒底,大概是發現盒子的硬度和尋常土地的硬度相差太大,蟲子沒轍了,換一個位置繼續挖,然後,再徒勞地繼續換位置努力。

  趙都尉在小童的帶領下,走到蘇明潤身旁:“太守,百花姑娘去探監了。”

  “嗯”沉重的鼻音從書本下傳出,蘇明潤繼續曬太陽。

  趙都尉看身旁小童一眼,輕聲道:“那下官先行退下。”

  蘇明潤輕輕“嗯”一聲

  趙都尉悄然退下,蘇明潤一動不動,安靜得可怕。

  小路惴惴地看看少爺一眼,低頭,總感覺最近少爺的性情變得很是奇怪。

  田暉認真地盯著盒子,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他將盒子裡的蟲子翻轉傾倒,蟲子一接觸到沙土,馬上“刷刷”地挖坑,將自己埋進沙土裡,留下一個明顯的小窩。

  風吹起地上的枝葉,枝葉一路遁逃,碰到石頭就停下來,被卡到石頭縫內。

  趙都尉停在地牢門外,風和衣袍嬉戲著。

  涼意滲入皮肉。

  趙都尉頓感頭疼,他抬手揉揉額頭,對著迎面而來的趙玉道:“最近太守心情不佳,千萬別觸大人霉頭!”

  趙玉微愣,隨即低頭,恭敬道:“小人不敢。”

  風捲起這句話塞進地牢,可惜,沒幾步路,話語就消散了,陰暗潮濕的地牢內,獄卒順手將花生一粒粒地丟進嘴裡,百無聊賴地看著盡頭的監牢。

  最裡面牢內,高富蓬頭垢臉,臉上還帶著青紫痕跡,他的白布囚服上點染著團團血跡,牢外,站著一位嫵媚佳人,佳人臉上妝容精緻,身著繡著芙蓉花的白色衣裙,手提著一個竹條編制的多層飯盒,百花姑娘靜靜地看著牢內的高富。

  牢內的人被折磨得似乎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他躺在茅草上,懨懨地轉頭,暼一眼牢外的人,眼中的恨意越發濃烈。

  百花姑娘並不計較高富的眼神,她彎腰蹲下來,將飯盒裡裝著的點心飯菜酒一碟碟地端出來,透過牢門縫隙遞進去,擺在地上。

  裡面的人一聲不吭,外面的人也沉默著。

  旁邊牢房隔著木欄縫隙的犯人眼巴巴地盯著飯食,止不住地吞咽口水,聲音響亮而突兀,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雙白皙纖細的手將筷子也遞進去,咽口水的聲音越發大了。

  百花縮回手,沉聲道:“在你從芙蓉樓消失的那日,蘇太守就知道是芙蓉樓包庇你,我說過,在寧城犯事,只有兩個結果,一是自首,二是被捕,你放棄了第一個,就只能面對第二個結果。”

  高富冷哼一聲,這有氣無力的一聲在空氣中輕輕一飄,散了。

  百花繼續道:“我沒有背叛你,在門口也是已經安排好小二準備接應你,你無視他,才會被抓的。”

  高富皺眉。

  百花看著地上的點心飯菜:“也只不過是多此一舉,你逃得了一時,卻逃不了永遠,畢竟,你傷的是蘇太守,聖上看重的御史大人之子、雲夢宮宣行先生的師兄、沈將軍的摯友、寧城的太守……無論哪一方,都有可能將你千刀萬剮,堂兄,你為何要走這條路?”

  高富沙啞著嗓子,虛弱問:“那日拉扯著我的小二,是你的人?”

  百花頷首。

  高富不語,僵硬的臉色和緩了幾分。

  百花嘆氣:“我救不了你,我本想逃離寧城,但整座城,都在蘇太守的監控之下,我逃不了,只得繼續守著芙蓉樓,繼續為你憂心,為自己憂心。”

  高富低頭沉吟。

  百花試探著問:“堂兄莫非是為了錢財?”

  高富稍和緩的臉色瞬間又僵硬了,他冷冷地暼百花一眼,扭頭,蜷縮成一團。

  百花從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淚水:“兄長,你來時,家中院子裡的桂花樹長得如何?祖母可曾提起今年會做桂花糕嗎?還有……我爹,我爹他,好些了嗎?”

  高富悶聲道“我已經好幾年沒回家,來前我爹已經將桂花樹砍掉了,祖母病重,慢慢地記不得她的孩子孫子,你爹還是老樣子。”

  百花眼淚如缺堤的大壩,頓時哭花了妝容。

  高富掃百花一眼,面無表情道:“你娘改嫁了,就在祖母生病那年。”

  百花身子顫抖,她抬頭看著高富,許久,點頭道:“這,我知道……”

  高富不語,安靜的地牢里飄蕩著女人細細碎碎的抽噎聲,牢內麻木的犯人麻木地聽著,誰都不曾發出聲音,許久許久,久到牢內的犯人都快要睡著,百花才慢慢地停止抽噎,她用帕子細細地擦臉,然後扶著牢房門的柱子慢慢地站起來,對著牢內人道:“我要走了,以後都不會再來看你。”

  高富輕哼一聲:“好走。”

  百花轉頭,深深地看著牢內人一眼:“既然有一個為之連死都不懼的理由,堂兄就帶著秘密去死吧。”

  高富咧嘴,露出一口含血的牙齒。

  表情古怪而詭異。

  百花提起來時的飯盒,慢慢地往外走,就像當年,提著小包袱慢慢地離開家中狹窄的小巷子一樣,一步一步地,永不回頭。

  當年和表兄弟們的關係並不好,唯一的聯繫就是每年桂花開的時候,祖母會蒸上桂花糕,讓孫兒孫女聚到自己院子裡,笑容可掬地將桂花糕一一地分到孩子們的小手上,那是記憶中最溫暖的時刻。

  那時,對於將女兒許配給葉家公子的行為,叔父們認為父親是攀上了葉家,既羨慕又嫉恨,母親與嬸娘們的關係也不好。後來家中變故,父親瘋了,叔父們相互推託,一邊惺惺作態地商量如何幫助又一邊擺著難看的嘴臉,說著難聽的話,倔強的母親多次為這些糟心事哭訴命運的不公,百花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嫁入葉家的大門,婚事單方面地拖延著。後來,百花忍不了嬸娘尖酸刻薄指桑罵槐的做法,離家出走。

  一步步地,永遠都不要回頭。

  趙都尉站在地牢門前,看著百花姑娘走出來,他連忙上前,走了幾步,就停下來,第一次從百花姑娘身上感受到那股深刻的拒絕之意,趙都尉一時手足無措。

  百花慢慢地往外走著,風吹著衣裙上精緻的芙蓉花,那瞬間,就像看到嬌柔的花瓣顫顫抖抖地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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