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熟人(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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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將軍府正門外。

  兩尊鎮宅石獅威武霸氣,栩栩如生,其上留有年代久遠的斑駁痕跡,並不顯陳舊落拓,反而平添幾分震撼人心的滄桑之感,昭示著百年的深厚底蘊。

  言一色所坐的馬車,停在了一個隱蔽之處,她從車窗看過去,慢吞吞打量了一遍整座大將軍府和周邊的環境。

  言燕也湊過來看,兩人的腦袋擠在一起,她眼睛來迴轉,過分機靈,像下一刻就要鬧事的那種。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言一色,「娘娘,咱們沒帶什麼人,擺不出排場,但也不能弱了氣勢!要不我衝進去,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全押出來跪地迎接?」

  言一色聞言默了默,斜睨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主子我在宮中是什麼身份?」

  「言妃。」

  「是了,你報上我的名號,他們自會出來跪地迎接,這是應該的。」

  笑開花的言燕,霎時滿臉失落,哀嘆自己失去了大顯身手的機會,「哦!」

  言一色算是看出來了,言燕這是太久沒打人,手痒痒了。

  她安慰地拍了拍言燕的肩膀,意味深長道,「教訓人的機會有的是,莫急。」

  言燕一聽,倏而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抖擻,小雞啄米似地猛點頭。

  言一色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車窗外,正打算放下簾幕,忽然視野盡頭裡,出現一輛馬車,瞧著過來的方向,正是奔大將軍府。

  她手上一頓,繼續看著。

  言燕見她神情認真起來,也湊過去跟著看。

  那是一輛簡樸卻有質感的馬車,實屬上乘,想必坐在車上的人,也有一定身份地位。

  馬車停在了正門外,駕車的年輕男子先跳下來,觀其舉止,不像普通小廝,給人一種刻板卻堅毅的感覺。

  他立在馬車旁,很快,車上走下一名清瘦男子,著一襲大紅長袍,身高體長,氣質斐然,可見風骨。

  紅衣男子長腿一邁,不疾不徐地朝府門走去。

  黑衣隨從在馬車上取下一個不足半人高的白玉盒子,獻寶一樣恭敬捧著,跟了上去。

  言一色看不到紅衣男的臉,卻詭異地覺得有幾分熟悉,她拿手戳了戳言燕,認真問道,「那人不會是你們家主罷?」

  言燕神情驚悚,「不是!家主絕不會穿大紅這樣俗氣的顏色!」

  「那你認識他不?」

  「沒見過。」

  言一色唔了一聲,而後視線緊緊盯著那兩個人,發現他們想進府,卻被守門的護衛攔住了。

  行了,這回肯定對方絕不是言序,否則身為府上小姐的准夫婿,怎可能被攔?

  紅衣男子好似取出了什麼信物,攔人的一個護衛,帶著他們走了進去。

  幾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府門重新關上。

  言一色收回視線,準備下車進府,撩起幕簾的手漸漸鬆開,眼看著要遮住車窗擋全她的視線,驀地又瞧見了一輛馬車的影子。

  她抓住帘子猛然一揚,眼睛朝外刷地看過去,果然一輛馬車由遠而近,平穩地跑過來,同樣停在了大將軍府門前。

  言一色審視著這輛馬車的外觀,低調、奢華、有內涵,顯然造價不菲,嘀咕道,「咦?還有人來?這個不會是你們家主罷?」

  言燕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就等車上的人下來,看看是不是和言序長一個樣。

  馬車堪堪停穩,就有一個府門前的護衛快速上前,與駕車的黑衣男子客氣幾句,殷勤熱情,對比方才紅衣男子來時的情況,態度可謂天壤之別。

  從護衛此時的反應也看得出,馬車上的人,是在大將軍府頗有面子的貴客。

  一名男子從馬車上下來,一襲勝雪白衣加身,無一絲多餘佩飾,穿著至簡,卻難掩萬千風華。

  跟前頭的紅衣男子一樣,因為位置問題,言一色也只能看見白衣男子的背影,並且,也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若有所思,視線里的白衣男卻突然轉過身來,兩人目光對視,齊齊一愣。

  言一色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竟猜對了,果然是言序。

  言序本想抓住誰在偷窺,卻不料看見了言一色。

  言燕興奮的聲音適時響起,「娘娘,你猜中了,料事如神啊!」

  言一色對外頭的言序微笑示意,然後拉著言燕下了馬車。

  兩人一起朝府門走過去,言序面上不動聲色,卻定定看著言一色靠近,琥珀色的冷眸活了起來,翻卷出一絲溫度。

  而護衛和言語的隨從,在看見言一色時,都有些傻眼。

  「好巧!你也來這麼早!」

  言一色熟稔地打招呼。

  言序含蓄地打量著她,發覺她一點沒變,又好像哪裡變了,但她就是她,永遠是他忘不掉的樣子,也是無法碰觸的存在。

  他唇畔掠過輕笑,當神情不再陰戾狠毒時,完全就是人畜無害的一張臉,像精緻易碎的琉璃娃娃,琥珀色的純淨眼眸是點睛之筆,「好久不見。」

  言一色瞅著眼前的人,發覺他變了許多,那時無論什麼情緒都流露在外,尤其是厭世的暴躁,如今卻完全收斂在內,化為上位者的無形威嚴。

  她唇角一勾,又正式打了個招呼,「言家主。」

  言序笑回,「言妃娘娘。」

  這時,旁邊傻眼的兩個人,總算明白言一色的身份了,難怪跟言語長得一樣!

  府上護衛眼神閃躲,暗搓搓往大門方向挪,急切地想進去通稟,言妃娘娘來了!

  言序一眼掃過他,凌厲如刀,沉聲叫住,「言妃娘娘由本家主帶進去,無需通傳。」

  護衛僵在原地,片刻後才找回聲音,結巴道,「是……是!」

  言一色看了眼言序,當先抬腳走了進去。

  言燕經過言序身邊時,恭敬行了一禮,這才跟上言一色。

  言序瞥了一眼自己的黑衣隨從,「山涼,帶上賀禮,走。」

  ……

  早他們二人進去的紅衣男子,被人帶到了待客的花廳,沒過多久,言夫人便帶著一身錦繡珠玉的言語,走了過來。

  因著言治去上早朝,還未回來,只好由言夫人出面招待,彼時言語正陪著她一起逗鳥,接到下人稟報,就一起過來了。

  紅衣男子見到兩人出現,一正神色,緩緩起身,優雅見禮,「末將是大將軍麾下榮松,見過夫人,二小姐。」

  嚴夫人落座,典雅端方,看了他幾眼,笑著點點頭,語氣讚賞,「你就是榮松?總聽老爺對我提起你,說你不僅樣貌百里挑一,更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將才,今日一瞧,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哪裡都好!」

  榮松垂著眼睛,謙遜道,「夫人謬讚了,榮松愧不敢當。」

  他說著,眼帘一掀,卻是看向言夫人身邊的言語,一時怔然,仿佛被她的絕世容顏驚艷到了。

  言語眼底划過一絲得意,因為榮松的反應恭維到她了,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榮松是個實打實的美男子,單論樣貌,甚至配得上言語,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言語端著姿態開口,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王,在對臣服她的萬民施捨,「榮小將軍怎麼了?」

  榮松回神,好似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不安地垂下頭。

  卻無人看見,他眼中閃過的鄙夷和嘲弄。

  榮松嘴上卻歉然道,「二小姐贖罪,末將無意冒犯!」

  言語笑而不語。

  倒是言夫人打圓場道,「無事,小語也算在軍中長大,一向不拘小節,不會與你計較,你坐吧!王嬤嬤,上茶。」

  「謝夫人,謝二小姐。」

  榮松從善如流,坐了回去。

  言語許是因為慶生,精緻打扮過,巧用衣飾,遮住了自己殘缺的耳朵和手掌,遠遠一看,氣質清冷,宛若九天玄女,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樣子。

  她淡淡看著榮松,若無其事道,「還沒問,榮小將軍今日到府,所謂何事?」

  話落,掃了一眼榮松身後的隨從,他手中捧著的大型玉盒相當惹眼。

  榮松回道,「大將軍栽培了末將,既是師又是父更是友,於末將有大恩,定然銘記於心,日後必會報答!聽聞今日是府上二小姐生辰,我既在京,又得大將軍恩惠,怎可沒有表示?故貿然上門叨擾,送上一份賀禮,聊表心意。」

  言夫人看他的眼神,更慈愛了幾分,「你是個好孩子,這生辰禮,我就替小語收下了!待將軍回來,你們聊一聊,用了午膳再走。」

  她說完,緊接看向身邊伺候的婢女,婢女會意,抬腳走過去,要接下榮松的賀禮。

  黑衣隨從抱著玉盒卻沒送手,榮松看向言語,「這是我千辛萬苦才得來的絕世珍寶,獨一無二,不知能否有幸,請更為珍貴的二小姐當場過目?」

  言夫人聞言,眼裡閃過一絲不悅,在她看來,榮松對言語的示好太明顯了,若是言語還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她樂見其成,但如今她即將成為言域的家主夫人,還有了身孕,正是待嫁的關鍵時期,不能有半分不撿點,落人口實!

  她沖言語使眼色,言語卻沒看她,而是似真似假道,「一個賀禮而已,有什麼不能看?但如果我看了不滿意,別怪我將你和你的賀禮都扔出門去!」

  言夫人心頭一梗,見言語聽不進勸的樣子,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榮松忍不住流露喜色,卻又意識到不能失態,急忙剎住,清咳了一聲,沖黑衣隨從道,「寒鴉,將賀禮送到二小姐面前。」

  「是!」

  寒鴉拘謹地垂著頭,小心翼翼走到言語身邊,單膝跪地,將手中的大玉盒子舉過頭頂,呈給言語。

  他姿態恭敬謙卑,代表了主子榮松對言語的珍視。

  言夫人看到此處,自然發覺了榮松對言語的用心,忍不住想起昨日匆匆見過一面的准女婿,他對言語的那個冷淡態度……足見根本沒將人放心上。

  言夫人對言序十分不滿意,可她也無可奈何,言語的婚事,從來不是她能做主的。

  榮松的小心對待,讓言語此時有些飄飄然,近距離細看寒鴉呈上的玉盒,一眼便被它的光華、精美吸引住了,她見過無數的玉質品,不乏巧奪天工之作,但從未像今日一樣,只是一眼窺見它的美麗,心便開始砰砰直跳!

  她開始信了,這裡面或許真是一件獨一無二的絕世珍寶。

  言語抬眸瞧了榮松一眼,為展現自己識貨,清淡笑道,「這樣好的東西,真要送給我?這該不會是什么小國的鎮國之寶吧?」

  榮松雪白剔透的臉上浮現羞色,竟是十足純情!

  言語震驚不已,言夫人也忍不住插嘴道,「小語所問當真?聽老爺說,你幼年家道中落,身無分文,之後顛沛流離,直到進了軍中,才有一處安身之所……這樣貴重的東西,你如何弄來的?」

  榮松見兩人起疑,不慌不忙開口解釋,「末將在邊境時,曾偶然間救過蒼洱國太子一命,他為了酬謝末將,便將此物相贈,鎮國之寶還談不上,但也接近了……這件事將軍也知情,東西也是將軍讓末將收著的。」

  他一番話落,言語和言夫人想了一下,都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那就是,榮松今日到訪送賀禮,還有另一重目的——通過言語過生辰的契機,將蒼洱國貴重之物,變相交到言治手中!

  榮松看著兩人明顯多想的樣子,心中冷笑,愚蠢!

  「二小姐,還請你打開看看。」

  言語聞聲看向他,淡淡頷首。

  言夫人的目光,落在玉盒上。

  言語抬起手,將蓋子從左向右滑開,她動作很快,裡面的東西隨後完整入眼——

  不是瑰麗寶物,卻是個一兩歲的男嬰,死不瞑目,未著寸縷,通身泛著中了毒的青黑色,頭、手臂、手、腿、腳,都被剁了下來,再擺放成一個人完整的樣子,血肉、白骨模糊一片,一些地方已經腐爛,有奇怪的小蟲在翻動……恐怖噁心得讓人心臟驟停!

  看清這樣東西是什麼後,言語瞳孔緊縮,臉上血色一瞬褪盡,後背頃刻間冒出冷汗,她嚇得渾身發顫,手腳動彈不得。

  倒是留意盒中東西的言夫人,一眼就嚇得收回視線,驚恐尖叫,無意識中想要逃離,卻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陸續有侍立在內的婢女看見盒中之物,紛紛嚇得四散躲避,「啊——」

  整個花廳頓時一片混亂,唯有榮松和他的隨從寒鴉,坦然自若,卻也,原形畢露。

  榮松眉眼間褪去少年人的赤膽忠誠,浮現的冷漠陰沉令人心驚,容顏細膩清美,若古鎮裡的一場煙雨朦朧,意境幽遠,流露出幾分捉摸不透的神秘。

  言夫人發現他大變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她震驚過後,憤怒地指著他怒罵,「你要幹什麼?信不信……你若敢傷我和小語一根汗毛,今日絕走不出這座大將軍府!」

  「啊——」

  言語此時突然反應過來,臉色猙獰,抬手凝聚內力,一掌劈向玉盒裡的怪物。

  寒鴉自然不會讓她得逞,先一步抱著玉盒跳回榮松身邊。

  言語一掌劈空,內勁打在了地上,轟出無數裂縫。

  一陣猛烈的地顫後,發泄了幾分恐懼的言語,反倒冷靜了幾分,她捏著拳頭從椅子上站起來,雙眼猩紅,惡狠狠地盯著榮松,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

  言語此時已經看出了榮松對她的惡意,但讓她不解的是,她並沒見過榮松,更別替回憶起他們是不是有仇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

  榮松神情放鬆地靠在椅子上,諷笑道,「二小姐,還真是貴人多忘……」

  他說著,察覺到有人過來了,最初並不在意,卻見面對門口的言語臉色一變,扭曲惡毒蕩然無存,換為泫然欲泣的可憐姿態。

  榮松心下一動,隱隱猜到來人,順著言語的視線看去,就見一身白衣的言序,佇足在花廳門口。

  言夫人抱著椅子腿瑟瑟發抖,此時也發現了言序,頓時有種看到救命稻草的心安。

  言語站在原地看著言序,肩膀顫動,我見猶憐,較勁不走向他,是想看他走向自己。

  但很快,她被言序眼中的蒼白漠視刺醒了,意識到自己的期待簡直可笑!

  她一咬牙,像只被追殺而慌不擇路的小鹿般,朝言序撲了過去!

  言序沒有閃躲的意思,言語大喜過望,可就在她以為能得到言序的體貼時,後者在千鈞一髮時躲避了,而她已經剎不住前傾的勢頭,眼看就要狠狠摔個狗啃泥!

  言夫人心疼地驚呼,「小語!」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哪兒伸出一隻手,抓住言語的肩膀,嗖地一下將她拉正。

  言語兩腳在地面站穩,踏實的觸感讓她長鬆口氣,心有餘悸,抬手撫上了自己的腹部。

  言語轉頭看向身邊救了她的人,正想道謝,卻在看清那人容顏的瞬間,僵立當場,呼吸停滯,腦中空白!

  不錯,正是跟言序一起過來的言一色,她方才就站在他身後,因為纖瘦,被擋個嚴實,言語、榮松、言夫人都沒有看見。

  言一色睨著言語,雙手環胸,好整以暇道,「既然有寶寶了,就別再做『飛撲』這種危險動作了,傷了你沒事兒,我外甥要沒了可怎麼辦?」

  言語自回京後,不止一次設想過跟言一色見面的情形,卻萬萬沒想到猝不及防這種局面,還被她看到了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許是經歷過了榮松帶來的恐怖男嬰,言語心裡強大不少,此時此刻,迅速冷靜下來,虛偽客套,她最拿手!

  言語整理好心情和神情,硬擠出一個真摯的笑來,「姐,謝謝你。」

  言一色聽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撇了下嘴,兩隻修長的手臂在身後一背,繞過她,準備走進花廳,一抬眼,卻迎上兩種強烈、複雜的目光。

  言夫人自不必說,根本忘了有多久沒見過她的大女兒,只從別人口中聽過有關她的事情,這一見面,有太多東西衝擊著她的腦海,不免失魂落魄。

  另一個就是榮鬆了。

  言一色對言夫人沒興趣,所以最先看向他,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熟人!哈哈!她就說,為什麼在府門外看到他的背影時,有熟悉感!原來就是言辭!

  「你……」

  言一色想說什麼,又怕自己在不了解局面的情況下暴露他身份,擾亂他的計劃,於是流暢改口道,「很帥嘛!姓甚名誰,怎麼在我家?」

  言語悄然走到言序身邊,突然聽到她最後一句話,心中唾棄暗罵,不要臉!這裡不是你的家!這整座大將軍府都是我的!你滾出去!

  ------題外話------

  二更要麼八點多,要麼十點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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