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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裡她躺在狹小的清潔房裡,黑色的雨水由天花板淌下,滴答答落到她的臉上。

  身體無法動彈,她喪失了呼吸的能力。

  暗中有一抹若遠若近的甜香。

  美味的、腐爛的果子,霍免如是想。

  靜靜感受,那股味道猝地逼近;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果子爆裂開來。

  脖頸處一陣皮肉揪緊的疼痛,她聽到耳邊傳來那人嘶嘶的抽氣聲;然後她皮膚下的血管,也如同爛熟的果肉,輕輕巧巧地被人挑破了表皮……豐沛的汁水涌了出來。

  ——疼啊,疼啊。

  “你脖子上的齒印雖已淡去,但你是被他咬過的吧。再被他多餵點他的血,你遲早會被同化成我們的。”腦中響起女人略帶戲謔的聲音。

  ——為什麼呢,尤諳!

  這兩個字仿佛是點亮黑暗的開關。

  眼前籠罩的黑霧一下子抽離,清潔房天花板上的燈,光芒大作。

  她眼裡流出淚水,或許是因為刺目的光線,恢復了氣力的手一把抱住伏在自己脖頸旁的腦袋。

  它從她的血肉模糊中剝離開,未來得及多想,霍免兇狠地撲身上前,咬住它的脖子……嘗到一口,熟悉的甜香。

  夏日清爽的西瓜汁;一個被窩,他帶著寒氣的擁抱;玩遊戲,他笨手笨腳又困惑的時刻;畫筆在紙上飛舞,他察覺到視線,頓筆,看向她的方向。

  熟悉的甜香。

  霍免從夢中驚醒。

  胸口像是被人剖開,她用力地吸氣,一時無法調整紊亂的呼吸,那口氣怎麼都順不到底。

  良久,氣息終於平緩;她摸向額頭,一手的虛汗。

  脖子疼得厲害。

  創可貼被汗液浸濕,霍免開燈下床,隨手撕下了它,丟到垃圾桶。

  鏡子裡的自己臉色不太好。霍免洗了把臉,撩開頭髮,看向脖子上的齒痕。

  痛更多的是心理作用,其實只是皮肉傷。

  指腹按住傷口上形狀怪異的牙印,霍免皺起眉頭——她應該慶幸,自己沒有被吸血鬼咬死;她不應該,困惑他為什麼沒有咬得更重一點,到了這個時候,仍舊不知死活地想為他開脫。

  他是壞的,總歸是壞的,不是嗎?

  走回床鋪,霍免下意識地看了眼鎖死的窗戶,又看了看被她用雜物堵住的床底。

  ——嗯,他沒有回來。

  連下了三天的雨,第四天出了特別大的太陽。

  午休時霍免決定翹掉下午的課,頂著烈日,她坐上了去車隊的公交。

  一路上,望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與行人,霍免好像想了很多事,也像是什麼都沒想。

  她算是那種記憶力不好的人,又非常的懶散;不知怎麼的,這幾天頻繁地在想兒時的事、關於尤諳的細枝末節,這樣的回憶殺顯然是不適合她的,想著想著感覺腦子都要爆炸。

  其中一件小事,給霍免從旮沓角的記憶里翻了出來。

  ——她媽買菜時碰見尤諳媽媽,看見尤諳家有了二胎;問起尤諳,尤諳媽媽說著不知道,牽著小孩匆忙走了。

  霍免想啊想,心裡像堵著一塊石頭。

  她覺得自己得去見尤諳一面,即便是冒著生命危險,她也欠他了這一回。

  公車停下,車隊到了。

  長舒一口氣,霍免下了車。

  第34章 混蛋

  廢棄的車隊宿舍在正午的日頭下被曬得有些失焦。

  一路行至倉庫,霍免摸摸腦門兒,不知何時發了一頭的虛汗。

  冷氣從倉庫門下的窄縫中泄出,大大的鐵門背後,仿佛是一個塵封的冰庫。

  霍免這樣想著,原地跺了跺腳,試圖讓自己找回一點底氣。

  ——要面對的,不過是尤諳。

  她壓抑住不安的情緒,上前扣了扣門。

  門沒有鎖,輕扣之下,鎖頭鬆動。

  老舊的鐵門上有一塊紅色的鏽跡,像極一道傷口,疤痕不平地潰爛至門把處。

  腦中怪誕的聯想揮之不去,霍免盯著把手,深深地嘆了口氣。

  ——不能再找藉口逃避了。

  手握住門把,凹凸的鏽跡帶來奇怪的觸感,有碎屑簌簌地落下;霍免並未低頭去看,屏息拉開了倉庫的大門。

  內里的空間大得駭人,有人提前為她點上了一排的燈。

  燈光不可觸及是靜謐的黑色,外頭的人間烈日被徹底遺忘在霍免身後。

  她沿著光亮向前走。

  高高的貨架被盡數改裝了書架,成列於此的圖書藏量驚人;大大小小的畫作掛滿牆壁,初時的那些是風景、是花卉;再往後走,畫的色澤愈濃,花朵艷到極致,綻得扭曲……它們一朵朵衰敗,朽成黑色,留下的花兒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一朵。

  紅色顏料在畫紙上凝成一團,像極一個破敗的窟窿。

  霍免冷不丁地想起尤諳曾經為她畫過的玫瑰,他說那花是她。

  水紅色的玫瑰,在黑暗中兀自鮮妍美麗地盛開,光束與寵愛,盡數落在它的花瓣上。

  那時她只覺得他畫得真好,卻不知他已經模擬過無數次——無數次的,同一朵花。

  盡頭處,是一幅兩米高的,霍免的畫像。

  畫中的她裸著身體,緊閉雙眸,沐在晨色中。

  她的手環住自己的乳,蓬鬆的黑髮鋪滿她的小床,潔白修長的腿是岔開的,以一種熱情又嬌媚的姿態,歡迎著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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