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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沒資格記入史書的鄉間恩怨,縱然誤打誤撞勾連上了開河這樣的盛事,知道的人忘記了,也就過去了。

  過些年,郗家自己也會不記得了。

  對於剩下來的姑侄而言,那些多麼驚心動魄的過往,以後遲早也會平平淡淡的說出來,甚至連說都沒有興致。

  郗浮薇靜靜的思索著,千百年之後,郗家不知道會在何方,而這條運河,多半還是會在的。

  那時候的新朝,人們像如今的皇帝一樣,為它撣去連年征戰的疲憊,疏浚長年淤積的泥沙,在兩岸開出新的埠頭,吆喝著南來北往的貨殖,看著白帆點點交錯而過……那些熙熙攘攘里,被再一次喚醒的河流,是否還記得永樂八年,它半夢半醒時,會通河畔的這一幕?

  風裡似乎傳來運河輕柔的潮聲,沙沙的撲向堤岸,沉靜而撫慰。

  郗浮薇側耳細聽,良久,她注意到面前的沈竊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住了描述,微微一怔:“怎麼不說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餘音裊裊

  沈竊藍這次“公幹”,在東昌府停留了三日才走。

  不過跟郗浮薇的團聚也就是敘話的這麼兩三個時辰,甚至連飯都沒在郗府用。

  “咱們的事情還沒過明路,撇清點的好,免得外人不知就裡議論你名節。”這不是他不想跟准未婚妻多團聚,而是怕影響了郗浮薇的清譽。

  畢竟兩人之間門第已經有差距了,這種細節再不注意點的話,對沈竊藍來說興許沒什麼,對郗浮薇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就算宋家已經不再怨恨郗浮薇,應天府那些高門,嫉恨鄉紳之女一步登天的,也不是沒有。

  若是沈竊藍這時候就留宿,往後不定傳出什麼樣的難聽話。

  沈竊藍走之前跟郗浮薇說了些濟寧府鄒家的事情。

  雖然鄒家除了鄒知寒之外,幾乎都不知道自家跟建文餘孽的關係,而鄒知寒本身也不願意跟建文餘孽有染,可誰叫他有那麼個祖父,自己也在脅迫的情況下給建文餘孽搭了好幾次手,終歸是不可能繼續好好的做大埠富家翁了。

  朝廷也不可能看著跟建文餘孽有著那麼深厚淵源的人家,把持濟寧這種要緊的埠頭。

  “原本這一家子都不會落好,差不多就是比照當年陛下進入應天府的時候,那些冥頑不靈的人家。”沈竊藍說,“然而鄒家還算懂事,我跟宋尚書在表書里都著重說明了他們家的無辜以及迫不得已,陛下寬宏大量,到底免除了這一家子的死罪。當然家產是保不住了,如今合家是流放西北。”

  這下場雖然也談不上好,可比起動輒滿門抄斬、女眷官賣來肯定是長鬆口氣了。

  何況流放的地點是西北,那邊苦寒是苦寒,比起瘴癘滿地的南方,可要友好太多。

  最要緊的是,那番與雲南有著千絲萬縷的算計,與漢王殿下之間到底有沒有關係,到現在都還是影影幢幢,要是也算間接破壞此事的鄒家人去了南方,誰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漢王跟趙王從來就不是好相與的。

  打發這一家子去西北,也算是很有誠意的庇護了。

  當然郗浮薇知道,不管是宋禮還是沈竊藍,都不會平白庇護這一家的。

  鄒家那些被查抄的家產,十成十大半流入了這兩位手裡。

  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默契,郗浮薇雖然對鄒家不無好感,對尚夫人、幾個女學生以及鄒一昂尤其的不忍,這會兒也不好說什麼,只問:“押送他們的官差為人可還好相處?鄒家那幾個女孩子年紀都小,嬌嫩著呢。”

  “我跟宋尚書都派人叮囑過,那些人都是知趣的。”沈竊藍頷首,“那幾個女孩子,我特別讓人透話,都是給你敬過茶的女弟子。”

  當然那些人對郗浮薇如今身份的認知,還只是尚書家的義女。

  但也足夠震懾底層的小差役了。

  郗浮薇在鄒府的那些日子認識的人不多,既然提到了鄒家人,不免問起當時同住芬芷樓的姚氏母女還有傅綽仙。

  沈竊藍說姚氏母女是沒什麼好開脫的,畢竟姚氏是鐵板釘釘的建文餘孽不說,到死都沒有悔改的意思,且不說朝廷不可能赦免這樣的人,衝著濟寧衛所之前被劫獄的打臉,也需要交出這種要犯挽回顏面。

  不然沈竊藍即使出身不錯,也少不得要受申斥。

  天子親軍代表著的是皇帝的體面,敢廢物那就是丟皇帝的臉,怎麼行!

  而姚灼素作為姚氏的女兒,還是她目前唯一的親人,當然是不可能不受牽累的。

  哪怕她什麼都不知道。

  甚至還因為跟著母親千里迢迢北上遭了大罪。

  不過沈竊藍的手底下人出於同情這女孩子的緣故,也是有點顧慮她愛慕沈竊藍的想法,給她報了個刺激太大已經瘋了的說辭。

  上頭盯著姚氏,對姚灼素也不是很在意,就吩咐收押下獄,等著朝廷的最終裁決。

  雖然如此,姚灼素自己卻也不怎麼撐得住了。

  要不是看守的人盯得緊,這女孩子只怕早就自己了斷了。

  之前幫過她的六叔六嬸專門去勸過好幾次,然而姚灼素很有些心如死灰的意思,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這些沈竊藍本來不打算仔細說的,卻不過郗浮薇追問才稍微透露點:“人各有命,你也不要多想了。”

  又說傅綽仙,“她本來跟曾家的公子好事將近了,因為鄒府的緣故,似乎又出了波折。”

  這也難怪,之前傅綽仙去鄒府做女先生,是指望借著鄒府的名頭抬一抬身價,以配得上那些富家公子的。

  結果鄒府說倒就倒不說,罪名還是勾結建文餘孽。

  這時候距離永樂帝登基才幾年,這位皇帝的手段大家都記得清楚呢,誰閒的沒事做才會去忤逆。

  之前兗州府上下的人有多捧著鄒府,現在就有多麼的避之不及。

  像傅綽仙這種在鄒府做過女先生的,從前備受艷羨,現在卻少不得要被懷疑是不是也跟建文餘孽有什麼了。

  那位曾公子家境不壞,又不是娶不到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即使傅綽仙才貌雙全,一時間將人籠絡住了,出於擔心受到牽累的考慮,變卦拒絕娶傅綽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郗浮薇想到傅綽仙目標明確的嫁個富貴公子,心說這女孩子想必失望的很吧?

  人的際遇就是這麼無常。

  就好像兩年前她坐在這堂下喝茶的時候,絕對想不到這兩年會有這樣天翻地覆的變故。

  送走沈竊藍之後,郗浮薇對郗矯的功課越發上心,郗矯差不多天天都會挨打。

  這位孫公子的悽慘遭遇,甚至讓管家都忍不住悄悄的勸郗浮薇手下留情:“雖然小姐是為了孫公子好,可是這會兒年關將近,衙門都要放假的,何不讓孫公子休息幾日?畢竟孫公子年紀還小呢,總歸是貪玩的。”

  郗浮薇恨鐵不成鋼:“正因為年關將近,才要好好督促他!管家你也不想想咱們家如今看著衣食無憂,實則人丁單薄的樣子!幸虧義父垂憐,認我做了女兒,故而這邊地界上投鼠忌器,不敢造次!否則這偌大府邸里就我跟矯兒兩個主人,一個女流,一個幼。童,別說路過的匪徒了,就是鄉里鄉親的,沒準也要生出欺凌的心思來呢!年初二我打算去濟寧那邊拜會義父,到時候自然帶著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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