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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同一場所的兩次容貌改變——如此奇怪的符號,是否當真存在於人間?這些事姑且不論,當時鵜飼的那張臉,完全就跟你一模一樣。相互比較著這兩張容貌已變的面容,之前存在於我腦中的水分全都耗盡,只剩下那種可怕的疑惑,依舊迴響在我乾涸空闊的大腦皮層。至今依舊如此。現在的那個十四郎,其實是鵜飼邦太郎……而那具四肢只剩一半,腹部被尖銳的石塊劃開,肚腸流出的令人慘不忍睹的屍體,或許才是真正的你。也只有這樣,才能令所有人信服。當時,你的口中說出了一句可證事實的話。你當時橫臥在鵜飼身旁,不知你眼前的人是我,孩子似的不停催促我把你的眼罩拿掉。因為我看危險期已經過去,心想該不至會有大礙,便輕輕替你鬆開了眼罩的結。當我稍稍將眼罩挪開個縫時,你就像是忽然被晃到了眼睛似的,兩手緊緊捂住雙眼。還記得當時你脫口而出的是什麼嗎?不,那絕非是眼前鵜飼那慘不忍睹的腸子。你的口中,當時叫出了高代這樣一個女人的名字。高代——我會不停地重複,直到你厭倦為止。”說著,瀧人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痙攣般的笑容,眼裡浮現出黯淡的疲憊。接著,她全身開始被針扎了般的抽動,一臉憐惜地摩擦樹瘤。

  “因此,我當然便從那天晚上起,對你出院的日子感到了莫名恐懼。其原因,或許就是我曾設想過被一個分不清究竟是你還是鵜飼邦太郎的男子給抱在懷裡的夜晚。不,不僅如此,其後不久,我便查明了高代此人的身份。令人吃驚的是,此人是鵜飼的第二任妻子,之前則是四島的女招待。雖然當時我感覺自己已經到達了這疑惑的終點,但由於其中還存在著衣著和隨身物品等要素,比方說那兩人的身高如此相近,不管是否還有其他相互一致的特徵,而一提到最終的結論,便會以一句容貌改變來草草敷衍。為了找到確鑿的證據,每天夜裡,我都在無助地摸索著那個男子的身高。”

  瀧人的情緒變得激動,不知不覺間呼吸也變得頻繁。她不停舔濕嘴唇,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想要擺脫這股逐漸高漲的熱情,卻只是徒勞無功。她橫躺在柔軟的苔蘚上,對過去日子的美好回憶與現實的苦悶相互摻雜,開始不住地翻滾掙扎。

  “臥室里比較身高——我天生容易害臊,一直沒機會記住你身體每個細節特徵。彼此間都有一種毫無必要的潔癖,我們都是太疏於鍛鍊了。但其中有件事我卻一直記憶猶新,這件事就是那次在臥室里比較身高。也就是將腰骨的突起相互對在一處,看看雙方的肩頭和腳踝相差多少……因為與之前的你完全相符,所以我迷惘的程度就越發深了。畢竟一方已死,另一方也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因此就形成了一種兩頭不挨的循環論。到頭來,兩個人的幻象,一邊發出瘋狂的叫聲,一邊在我腦海中不停飛速轉動。每次看到那張面具,腦海中就逐漸變得混亂,不可思議的幻影在眼前四處遊蕩。儘管如此,若我的力量無法左右這場命運悲劇,那到頭來我就只剩下殺掉對方和自殺這兩條路了。但若這樣的話,那無論如何都要有個理由。但這是無法辦到的。在找出其間的差別之前,又怎能向著那影子般的東西刺下利刃?如此一來,那份執著便遮擋住了我的手,我依舊只能任宿命流轉——生下死兒,讓半兒的血塊不停哭泣——每當溫熱的風從那片鬼豬殃殃的原野吹入山腳之時,心中就會回想起來,感覺到一陣栗然的顫抖。你不是說過,這是一種俄羅斯式的宿命論嗎?在沙俄的士兵們感到精疲力竭時,最終跌進大雪,無任何反應,不動彈也不反抗……”

  說至此處,她頭頂上的擅香樹梢上,忽如雪花般飄下了白色的花瓣,覆蓋住了她的身體。當她察覺之後,便如同受了什麼可怕的刺激似的,倏然跳起身來。

  “所謂被掩蓋之物,在真相大白之前,不論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一直隱瞞下去。而我最終亦下定了決心,反正不管傾向哪一方,都同樣是無比陰慘的黑暗世界,為了了卻此生,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查明那兩次容貌的改變和高代這名字的主人。從那以後,儘管我很清楚這事情永無止境,卻依然一天天掰指細數著那辛酸的夜晚,踏上了漫長的苦惱與懷疑的旅程。”

  雷聲響起,對面山峰上傾瀉而下的驟雨聲漸漸變強,林間四處吹起強風,大樹傾斜、樹梢伏倒。沒過多久,小法師岳的樹木便發出了異樣的迴響,呼應著餘波。此刻,天地間寂靜無聲,那種令人難耐的濕度再次襲來。在這無以言喻的悶熱中,瀧人娓娓道出了一連串令人難以相信的話語。

  “這其中,存在著許許多多光憑我這樣一個女子學校畢業之人所掌握的知識無法突破的困難。但我並沒有因此氣餒,有關異常心理的那些著述,恐怕全都被我翻了個遍。結果,我總結出兩種假設。其一自不必說……有關你容貌改變的事暫且不論,至於鵜飼邦太郎的容貌改變,估計是因當時的外力所致。我在埃貝爾哈德的有關世界大戰的類例集中,找到了一種完全符合的例子。如果讓一個身體壯碩的男子戴上一副皮帶不合的小型防毒面具,而這個人又在突擊之時撲倒的話,據說他臉上的肌肉就會在一瞬間僵硬成面具的扭曲形狀。以前有篇偵探小說《後光殺人事件》曾提到,若在精神亢奮時死去的話,就會發生瞬間的僵硬。然而我卻從全然不同的角度……或者說,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原因。之所以如此,並非因為別的,此前我也提到你啜飲洞壁上滴水的事,但當時印到泥土的臉形,其後肯定會因溫泉停止噴出而變化。聽工人弓削所言,他們一聽你說有這樣一處地方,鵜飼邦太郎就摸索著去尋找了。弓削說後來他聽鵜飼說了一句‘有倒是有,卻找不到水口’,而你則答道‘把嘴再向里貼近點兒’。就在這時,第二次塌方發生了。你當場暈了過去,而鵜飼邦太郎當時估計正把臉埋在之前形成的臉形上,全身變得僵硬。也就是說,就算你的容貌改變是純粹出於心理上的原因,這事對鵜飼而言,就只能說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了。他當時必定是把臉深埋在之前你留下的臉形中,而突然襲來的恐懼則使他全身上下發生了僵硬。一個人的容貌變成了如同捏造出來的不自然形狀,不正有力地支撐了這一理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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