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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大庭,這位是瀧川。”

  年輕的刑警表情冷淡地微微點頭致意,他比我大兩三歲。刑警這一職業大概不會讓人產生什麼親切感,似乎很沒趣。他沒有寒暄,只是清了清喉嚨,然後從提包里掏出一個大筆記本放在膝上。我首先起身準備泡上咖啡,順便打開了朝向馬路的起居室窗戶。房間整天處於封閉狀態,滿屋子陳腐的氣味,有必要換換空氣。窗前這條馬路是條狹窄的T字路,因此車輛不多,靜得連行人走路的聲音都聽得見,公寓坐落在T字的頭上。新鮮的暖空氣推開窗簾湧入室內,與房間中的氣味完全不同。我關好紗窗,拉開花邊窗簾,從外面看不見屋內的情況。我沒有開空調。

  端咖啡壺時,我注意到提示電話已錄音的顯示燈在閃爍,但我不想讓刑警聽見,所以沒有去動它。在我把咖啡壺放在托盤上這一段時間裡,我知道他們倆正在暗暗觀察我的房間,所以心裡有點彆扭。

  “要加牛奶和糖嗎?”

  他們聽到廚房裡傳出來的問話聲,馬上把巡視在家具上的目光轉向我這邊。

  “啊,拜託了。”

  我把鮮牛奶和冰球狀的砂糖塊放在盛著咖啡杯的托盤上,並擺上湯匙。

  “你這麼疲勞,我們還來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大庭一邊說著並非道歉的客氣話,一邊把砂糖和牛奶倒入咖啡中,攪動起來。雖然我剛才還在殷勤地招待他們,此刻卻在用揣摩他們內心的目光注視著他們。我不想主動詢問他們來訪的緣由,就算他們是來聊天,那麼我也奉陪。我看著他們喝了一會兒咖啡。我只煮了他們倆的咖啡,沒有給自己弄,因為我覺得飯前喝咖啡會影響食慾。

  “鋼琴,你彈鋼琴嗎?”

  大庭對著擺放在起居室一角的大鋼琴曖昧地揮了揮閒著的左手,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只是為了打破沉默。

  “是的。”

  我確實彈鋼琴,只不過每周儀一兩次而已;有的時候想使自己的心情穩定下來,也彈幾下。此時的鋼琴與其說是樂器,倒不如說是一劑藥,是精神安定劑。從外表上看,我像是一個感情很細膩的人。

  “不過,有這麼一架大鋼琴的人,應當水平不低吧。是美國鋼琴嗎?”

  大庭的口氣並不含有多少誇讚的意味,好像是要幫我勾起我的興趣似的,我並不領情。

  “那是我母親的遺物。”

  大庭瞬間愣了一下,停下準備端起杯子的手。

  “你母親的?”

  他噝噝地啜著咖啡,似乎要表現出咖啡很香的樣子,咂咂舌頭,然後把杯子放回桌上的托盤中。從他的面部表情上看,他很想問“你一直與母親一起生活嗎?”這個問題。他的咖啡喝了還不到一半,瀧川已經喝完了,正在百無聊賴地望著我。

  “伊木君的母親是教鋼琴的老師嗎?或者是什麼……”

  瀧川第一次開口問話。他說話乾淨利落,顯得快人快語:他與身體有點發福、頭髮斑白的大庭外貌區別明顯,髮型梳成公務員式的偏分頭,穿一件帶條紋的藍色西裝,系一條根本說不上時髦的領帶。他們兩人雖然身著西裝套服,卻都不是太看重儀表的人。儘管我聞到他們身上煙味很濃,但也沒有主動拿出菸灰缸來,因為我認為在房間中不能吸菸,煙油子進入鋼琴裡面,會成為損壞鋼琴的禍源。

  “是的,曾經當過鋼琴教師。”

  “現在呢?”

  “已經去世了。”

  瀧川盯著我,說了一聲:“哦,對不起。”

  “什麼時候去世的?”

  “很久了,當時我還在上小學。”

  父親為這架鋼琴可沒少操心,一直堅持要永久與它相伴,從來沒有產生過放棄它。他甚至每年都要請調音師為它調音。父親去世後,我繼承了它,至今仍然保持著母親使用時的狀態。我的鋼琴啟蒙老師是母親。母親去世後我開始自修,從來沒有去過學校或者請過老師,家裡的樂譜也全都是母親留下的。孩提時代我就崇拜阿什克那基,有時也想成為鋼琴家,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終於明白,無論我多麼努力,也不可能在音樂領域有所建樹,就死了心。在任由天才馳騁的藝術頂峰,凡夫胎子無論怎麼努力也難以企及。所謂天才,可以說類似一門語言,你如果不在這種語言圈中生活,怎麼也難領會其中的微妙差異。

  “你的興趣是彈鋼琴,蠻高雅的。”

  大庭雖然是個刑警,還是會對工薪族說些恭維話。這大概是個前奏吧,沉默片刻,他就直奔主題了。

  “言歸正傳,已故的坂本先生來過這個房間吧?”

  “是的,來過幾次。”雖然我還未能理解他提問的真正意圖,但也如實做了回答。

  “那麼,是在什麼時候?”

  “比如說,有時和單位同事一起喝完酒時,順便到我這裡再喝點。”

  刑警繼續問:“換句話說,伊木先生也去過坂本先生家囉?”

  瀧川在大筆記本上用原子筆做著筆錄。我想像著他的字體,又小又圓,筆畫很細。

  “沒去過。”

  “只是坂本先生到你這裡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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