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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畠眉頭緊蹙,臉上像發燒一樣。

  “用不著了。”

  “這怎麼行呢?如果不接受我們的請示,下一步我們怎麼辦?這可是決定一個人一生的關鍵時刻喲!我們如果不提供幫助的話,很多人都會走投無路。這麼重大的事情,僅僅一個電話就決定了嗎?”

  “喂,伊木!”

  北川大聲吼叫起來,並用力敲著桌子。

  “對不起。”

  道歉的是古河,為了顯示威嚴氣勢而站起身來的北川,瞪著小而無光的灰色眼睛。

  這時,我聽到自己心臟的咚咚跳動聲。默默聽著北川和我的對話的高畠,合上了正在過目的東京矽公司的文件,兩肘支在辦公桌上,雙眼緊閉,用手指按著額頭,這個姿勢持續了幾分鐘,一動不動。在這長達幾分鐘的默默思考中,行長周圍的幾個人誰都沒說一句話。大家都像凍僵了一般,注視著沉思的高畠。

  高畠抬起頭,默默地拿起桌上的電話。

  “我是二都銀行的高畠,請找董事長先生聽電話。”

  高畠的喉嚨聳動著,我們知道他要找柳葉談話。

  “啊,董事長先生,我是高畠,打擾您了。從伊木那兒聽說了你的事情。現在,申請解除抵押貸款的辦法被總行堵死了。”

  高畠打住話頭,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董事長先生,目前只好請你斷了這個念頭。”

  東京矽公司就在這一瞬間破產了。剩下的談話,我幾乎什麼也沒聽見。

  我踉踉蹌蹌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撲通一聲坐到椅子上。我望著窗外排成長蛇般的隊伍等候公共汽車的人們,以及落到他們身上的雪花。我的耳邊,除了偶爾響起的警笛聲以外,聽不到厚厚的玻璃窗外任何稱得上聲音的東西。

  ——無論如何請幫幫我!

  柳葉的哀求在我的心中反覆迴響。

  實際情況表明,他的要求已經超出我力所能及的範圍。

  為了驅除心中鼓譟不停地幽靈般的聲音,我強行把自己注視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

  這時,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是坂本,他遞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喝點咖啡,要沉住氣。”

  隨著熱呼呼的咖啡徐徐進入我的體內,我的元氣也逐漸恢復了。在此之前,我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形形色色的念頭與現實在腦海中混雜在一起,而此刻,我就像在汪洋中好不容易抓到了喘息的機會一般。

  無論什麼時候,每當想起這段往事,我既感覺像是發生在遙遠的過去並已經在記憶中淡忘的事情,又感覺像是發生在昨天並仍然歷歷在目的事情,它始終是攪亂我的心情的痛苦經歷。

  “坂本。”

  過了一會兒,我招呼了一聲坐在前排辦公桌前以渾圓的脊背對著我的坂本。陷入困境的東京矽公司不再歸我主管了,近日就要移交給坂本了。大概他從我的聲音中感覺到點什麼,轉過頭來,表情異常嚴肅。

  “東京矽公司就拜託你了。”

  “啊,請放心。”

  坂本那堅定的回答是我唯一的指望。

  10

  我發動了我的舊汽車,發動機發出沉悶的聲音。我在交通崗亭處向右拐去,從代代木上原車站的高架路下穿過。

  菜緒發怒自有她的道理。

  那一天……

  鑑於東京矽公司的第一次透支已成定局,我為該公司和柳葉董事長製作了“帳單”。客戶一旦陷入窘境,銀行中負責貸款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起草一份收帳通知書,然後用要回執的掛號信寄送當事人。這完全是例行公事的手續。正像菜緒說的那樣,帳單是我親手寫的。東京矽公司的貸款涉及方方面面,所以,帳單中必須寫清楚具體的每一筆明細帳,是件很麻煩的事。

  我在起草帳單的時候,北川和古河去東京矽公司取回了支票簿和匯票簿,並且把抵押存款全部抵帳,根本不講什麼情面。事後我聽古河說,柳葉董事長為了“不給銀行添麻煩”,聽從了北川的指示,未講任何條件。

  但是,事情並沒有結束。

  深夜,仍然留在銀行的北川對我說:

  “伊木君,替我給東京矽公司打個電話,我馬上要再去一趟。”

  “現在嗎?”

  我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時鐘的指針已經指向深夜十二點。

  “那有什麼。這種緊急狀態下沒有什麼不可以做的,你打電話告訴他們,讓董事長等著我。”

  “這個時候去不太合適。”

  “不合適?怎麼樣才合適?發生了透支,難道是我們添的麻煩嘛?這一點你可要搞清楚。”

  我當然很清楚。但是,問題不在這裡,我說不合適,是因為下午五點鐘以後督促業務是違法的:銀行沒有理由去做規定上禁止放債人做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快打電話,這是命令。”

  隨後他面向古河,用粗粗的手指戳著我的鼻尖說:“古河科長,你是怎麼教育這個傢伙的,還科長助理呢,蠢貨一個!”

  當時,樓里除了北川、古河和我之外,坂本也在場。坂本停下手中的工作,擔心地看著我和北川之間的爭吵。因為正好沒有年輕職員在場,北川無所顧忌,狠狠貶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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