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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我適時結束了與三家公司的經理或部長的交談,慢吞吞地從交通阻塞的山手大道回到支行。吃過午餐,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我還得去走訪其他客戶。工作就是這樣,日復一日,反覆做著同樣的事情,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樂趣,但也算不上什麼痛苦。
我從大樓後面的銀行職員專用出入口進去,在一樓的衛生間方便了一下,就上了融資科所在的二樓。辦公桌上並排放著幾張電話記錄便條,便條上還有一個用訂書機壓著的附有名片的棕色信封。信封裡面是一個客戶在我外出時送來的結算副本,上面有用紅色原子筆填寫的字跡,一定是有人代我處理了這項業務。
午餐時間,樓層上職員很少。銀行職員的午餐,在不影響業務的前提下輪流去吃。大部分銀行支行都設置了職員專用餐廳,所以沒有必要到外面去吃午餐。這與其說是福利待遇,倒不如說是一種防範措施。銀行職員容易成為犯罪的目標,所以儘量不讓他們在外面逗留。現在沒在辦公室里的職員們,大概都是在五樓餐廳或三樓休息室喝橘子汁什麼的。
我坐在辦公桌旁,開始整理堆在桌子上面的便條和文件。這時,貸款櫃檯的小谷惠子穿過顧客接待廳走過來,低聲對我說:
“伊木助理,剛才古河科長囑咐,你一回來,就立即請你到支行行長室去。”
兼作接待室的支行行長室緊閉著門,門上邊的窗口裡透出燈光,說明裡面有人。而在支行被稱為“指揮席”的行長和副行長的辦公座位上空無一人,融資科科長古河也不見蹤影。
“有客人嗎?”
“不,我想不是。”
“出麻煩了?”
“具體什麼事情我不清楚,剛才北川副行長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需要在行長室研究處理對策的事情,一定是相當棘手的問題了。
“我明白了,謝謝。”
小谷微微點了點頭,就出去接待貸款申請單上登記的預約客戶了。
“你回來了?”
我一進支行行長室,面色凝重的古河就指著一個空沙發叫我坐下。身子陷在扶手椅中的支行行長高畠浩一郎僅僅瞥了我一眼,連招呼都沒打。他用手掌撐著臉頰,沉浸于思考問題的專心致志之中,茫然的目光望著牆壁。一定是出大麻煩了。
“伊木君,剛才警察署和我們聯繫過,出大麻煩了。”
我在沙發上落座後,古河皺著眉頭,表情嚴肅地告訴我。
“確切地說,是坂本君出事了。”
古河好像在考慮我的心情,停頓了片刻。
“在停在代代木公園附近的汽車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坂本君。他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了,據說目前尚未脫離危險。”
“危險?”
幾秒鐘後,我才明白古河的意思。我的心臟馬上發出咚咚的驚悸聲,喉嚨也感到發哽。
“是交通事故嗎?”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似乎不是交通事故。富谷的吉田醫院,你知道吧?坂本君已被送到那裡的綜合治療室,病情嚴重。”
古河的眉頭突然痙攣般地抽動起來。他的視線在地板上停留片刻,旋即又落到我身上。
“他被送往醫院時已經神志不清了。醫生一直在盡力搶救,但怎麼也……”
古河眨了眨眼鏡片後面盯著我的小眼睛,閉住雙唇。
“與家屬聯繫過嗎?”
“剛才聯繫過了。他夫人正在去醫院的路上。你,和她很熟悉嗎?”
“哦,以前在企劃部一起工作過。”
曜子,這個成了我的朋友之妻的女人,今後有可能要和唯一的女兒一起過艱難的生活了。
“我去醫院看看。”
“稍等一下。”
古河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回到沙發上。
“冷靜點,北川副行長已經去醫院了。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還是等與北川聯繫上再做安排吧。即便我們現在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古河望著我,苦惱的表情扭曲了他的面部。
“是啊,這種事情是常見的。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有突然倒下的可能,然後就看運氣了。”
運氣,是嗎?
我發現他這句話挺神奇,起到了讓我鎮定下來的作用。運氣,命運,命中注定。這是不容置疑的嚴峻事實。
“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
古河用一種祈禱的語氣說。
然而,祈禱並沒有奏效。
下午一點鐘後,探望坂本病情的北川傳來噩耗。
坂本健司死了。
他撇下妻子和剛滿三歲的女兒,撒手人寰。
3
坂本的死訊,像水洇透棉布一樣,在支行內部悄悄瀰漫開來。
傍晚,北川從醫院回來後,支行行長室再次舉行會議。除坂本外的十三名支行部門負責人,在一起進行了簡單的磋商。高畠行長和北川副行長坐在扶手椅里,其他人坐在沙發和搬來的摺疊椅上。
與會人員剛到齊,北川就匆匆忙忙發了言。
“我想大家已經都知道了。今天下午,坂本君突患急症去世了,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等這次會議一結束,希望各科科長將此事正式通知科里的人員。注意不要引起慌亂,以免出現現金事故,那是最可怕的後果。葬禮的具體安排雖然尚未確定,我想應該是,明天守靈,後天舉行葬禮。奠儀的記帳、收發以融資科為主單獨處理。不要忘了發行長和各科的唁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