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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昭垂手點頭,不敢多言。

  “還有什麼事嗎?”司馬懿又問。

  “從關中傳來消息稱,征蜀護軍兼涼州刺史夏侯霸已於三日前棄祖叛國而遁逃到偽蜀去了。”司馬昭繼續稟道。

  “哦?想不到夏侯霸自稱勇冠關隴,事到臨頭卻如此貪生怕死?”司馬懿淡然微笑,“罷了,不去說他。那麼,征西將軍夏侯玄呢?”

  “夏侯玄已經上奏辭去征西將軍之位,請求入京擔任大內近侍之職。”司馬昭款款稟報而道,“父親大人,這夏侯玄自請進京而來,莫非還想一心拱衛魏室、盡忠魏朝?”

  “行!就允了他的奏請吧——讓他入京擔任大鴻臚之職!”司馬懿撫著自己雪白的須髯悠然言道,“夏侯玄能夠做到不像他的堂叔夏侯霸那樣背君叛祖而遁逃敵國,畢竟還是風骨錚然、令人生敬!當年曹孟德的胸襟都可以裝得下劉備、關羽,咱們司馬家中人難道連他還不如嗎?”

  當洛陽城又恢復生機的時候,冬天已經過去了。

  曹爽一派被肅清之後,大魏便已經是另一個天下了。雖然掛著的還是魏室的年號(不過為了慶賀曹爽一黨的被滅,曹芳已經將“正始”年號改為了“嘉平”年號),但許多人都知道河內司馬家的羽翼已然將整個蒼穹遮蓋得差不多了!

  二月剛到,文武百官就“不約而同”地聯名上奏請求為太傅司馬懿晉封丞相、加禮九錫,以表彰他的輔國元勛。當今陛下在第一時間就完全批准了這個奏議,並令太常王肅持詔冊命司馬懿為大魏首任丞相,增封潁川郡之繁昌、鄢陵、新汲、父城等四縣,添加邑戶二萬,群臣奏事不得稱名,如前漢霍光故事。伴隨著這場盛況空前的冊封活動而來的,是一派傳言的蓬勃興起。有人解析當年先帝在世時橫空出世的那座天降異物——靈龜玄石上的二十四字讖文“天命有革,大討曹焉,金馬出世,奮蹄凌雲,大吉開泰,典午則變”其實指的就是司馬家的勢力異峰突起,如日中天;而“大討曹焉”四字完全印證了司馬懿父子此番討滅逆賊曹爽一派的赫赫功績!自然,接下來的就該是“天命有革、大吉開泰、典午則變”等預言的逐一實現了……

  然而,司馬懿本人的一封遜讓表卻使這一切喧鬧戛然而止:“老臣親受顧命,憂深責重,憑賴天威,摧除奸凶,贖罪為幸,功不足論。又三公之官,聖王所制,著之典禮。至於丞相一職,始自秦政,漢氏因之,無復變改。而今三公之官皆備,橫復寵臣,違越先典,革聖明之經,襲秦漢之路,雖在異人,臣所宜正;況當臣之身而不固爭,四方議者將謂臣何?”同時,對於加禮九錫於自身,司馬懿也是拼命辭讓:“昔日太祖武皇帝有大功大德,漢氏崇重,故而加其九錫之禮。此乃歷代異事,非後世之君臣所得議也。”

  經過了“十封十讓”的反覆“拉鋸”之後,司馬懿最後只勉強接受了這樣一些封賞:特奉詔命於洛陽南坊建立司馬氏祠廟,以公開紀念列祖列宗,並受天下士民之香火供奉;太傅府內專設左右長史,增員掾吏、舍人滿十人,每歲薦舉掾屬出任朝廷御史、秀才各一人,添官騎百人、鼓吹十四人。

  他的功勞論定行賞之後,追隨他討伐曹爽一派的所有公卿僚臣也都得到了朝廷的賜賞:太尉蔣濟進封都鄉侯,增邑七百戶;司徒高柔進封萬歲鄉侯,增邑七百戶;太僕王觀進封百里亭侯,兼任度支尚書;衛尉郭芝升任車騎將軍,增邑六百戶;孫資復任中書令,加封方城侯;劉放復任中書監,加封中都侯;司馬孚加封御史中丞,增邑五百戶;司馬師升任衛將軍,持節掌管京師內外諸軍,加封長平鄉侯,食邑千戶;司馬昭升任司隸校尉,領中護軍,增邑千戶;司馬孚之嗣子司馬望升任中領軍,增邑六百戶;石苞升任虎賁中郎將,直轄中壘、中堅兩營,食邑五百戶;鍾會升任散騎常侍兼大內首席議郎,增邑三百戶;尹大目升任黃門令,食邑二百戶。至於賈充、衛烈、裴秀、王惲、王愷等亦是各有封賞不差。

  到了這時,所有的人幾乎都看懂了,嘉平元年這個夏天,儼然已經註定了是司馬氏一派的夏天。

  “嗣宗,聽說司馬太傅正在請你為《孝經》作注?”在洛陽城角的一個小茶館裡,山濤一邊呷著清茶,一邊問阮籍道,“他還送來了辟書徵召山某也前來和你一起共事呢!”

  “太傅大人的確對忠孝節義之道看得很重——巨源,你知道嗎?他把那位曾經為母解飢而不惜臥冰求鯉、孝感動天的王祥大人從溫縣縣令一職超擢為大司農,這等的‘取賢以德’之法頗具大漢遺風啊!”阮籍卻沒有喝茶,抓著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葫蘆仰天痛飲著美酒,“別看太傅大人那麼嚴謹方正的一個人,為了希望把這本《孝經》註解得好,他還不吝屈尊降禮,專門讓子上君送來了十大壇西夷葡萄酒來犒勞阮某呢……”

  “那麼,叔夜你呢?你也願和我們一道進太傅府做這刊注聖典的大事麼?”山濤又將目光轉向了嵇康。

  “我嗎?我忽然對這些都沒了什麼興趣。”嵇康把茶杯握在手裡轉來轉去。他的整個人顯得冷冷清清,仿佛有些格外的瘦削。

  “叔夜——司馬太傅父子一向是公私分明、中正無偏的。雖然你是魏室的藩王駙馬,是何晏的內侄女婿,但他們也定然會不計嫌隙地青睞和重用你的。”山濤又是那麼苦口婆心地朝嵇康勸說起來。

  “嗯……我早已經想好了,我在鄉下有一塊薄田,在它旁邊再建一間茅房,過幾天就去那裡養老。”嵇康放下茶杯,用手撐著下巴,悠悠地看向茶館窗外的遠山綠野。

  “哧……”阮籍一口酒水直噴出來,濺得對面的山濤一頭一臉的,“叔夜——你怎麼這樣去想?居然這麼早就去歸隱養老了?”

  嵇康認真地點了點頭,透出了一個略帶稚氣的微笑:“是的,我是真的想養老了。”

  山濤顧不得和阮籍計較,一邊擦拭著臉上的酒水,一邊急急地勸說道:“叔夜啊!你才多少歲,正是血氣方剛之秋,怎麼就一心念著要退隱了呢?”

  “這樣不好嗎?”嵇康盯著面前那隻空空的酒杯,慨然而語,“你們瞧我的姑父,他沒有從政掌權之前,為人、行事、作文,那是何等的瀟灑飄逸、恬然空靈,可是一當上吏部尚書之後就變了個樣兒,變得幾乎忘了自己的本源何在。我不能再步他的後塵啊!”

  “叔夜!你怎麼能和何晏去比呢?”阮籍面色一肅,“你不是他那樣的人!一切還是大有可為的。”

  “嗣宗、巨源,作為你們的知交好友,我也為你們能夠進入司馬太傅的幕府任職感到高興。畢竟,司馬太傅父子胸懷大志、氣吞四海,他們的幕府正是英雄志士建功立業的最佳歸宿。”嵇康也是一臉誠懇地答道,“至於我嵇康,無論是自己的門戶背景,還是自己的心性作風,或許都已不宜在這個時候的大魏官場裡曳尾優遊。你們就放我一條生路,莫要再勸我了!讓我當一個快快樂樂、逍逍遙遙的升斗小民,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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