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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的精神還不錯,”賀予涵笑著說,“大家都放心吧,爸,你們可以去休息了。”

  他甚至破天荒地朝著占芸點了點頭,占芸和賀衛安都愣住了。

  紀皖心神不寧地跟在身後,一雙小胖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她低頭一看,又是賀予彤。

  “姐姐姐姐,你來啦,”賀予彤高興地喊,“我們去抓蚯蚓玩好不好?早上牛牛欺負我,我要抓蚯蚓嚇唬他。”

  紀皖擔心地看了看她的額角,還好,雖然還有點淡淡的紅斑,但看起來恢復得很好。

  “彤彤乖,”賀予涵居然半蹲下來捏了捏她的臉,語氣前所未有得溫柔,“姐姐和哥哥還有點事情,下次再帶你出去玩。”

  占芸嚇得都忘了去抱女兒了,只是呆呆地看著賀予涵,一臉“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的表情。

  彤彤打蛇隨棍上,抱著紀皖撒了一會兒嬌,這才鬆開了手,歡快地跑到樓下去吃蛋糕了。

  賀予涵拽著紀皖,一路走得飛快,眨眼就出了大門到了他的車子旁。

  “上車,”他興沖沖地說,“我們去醫院化驗,五分鐘就能知道結果了。”

  紀皖沒有吭聲,手抵在車門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不用去查,我知道的,這兩天我吃了點不乾淨的東西,胃總是不太舒服。”

  賀予涵臉上的笑容淡了淡:“那就算去醫院確診一下,不是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我自己會去,現在我還有點事情,要回家一趟。”紀皖固執地說,“你還是自己先回醫院掛水吧,小心急性腸胃炎反覆。”

  賀予涵沉默了片刻說:“那我送你回家。”

  “麻煩你把我送到地鐵口就可以了。”紀皖見他沒有固執己見,終於鬆了一口氣。

  車上十分安靜,賀予涵連音響也沒開,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紀皖更是心亂如麻,恨不得一步飛回家裡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

  地鐵口很快就到了,車子一停在路邊,紀皖就去拉車門,只是車門一動不動被鎖住了。

  她回頭一看,賀予涵定定地看著她,眼裡帶著深深的祈求。

  “你這是幹什麼?”紀皖的眉頭皺了起來。

  “皖皖,我知道,你一直不敢再相信我,你怕我從此操控你的生活,怕你會就此失去了自我,還怕我有一天厭倦了你,你的潛意識中,總覺得世界上的男人最後都會像你父親,最終都會因為不同的原因負心薄倖,”賀予涵的聲音低沉而誠懇,“這些日子,我都在深深地反思自己的言行,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的確,是我做錯了,我保證,以後都會尊重你和你的朋友,把他們當成是我自己的朋友一樣對待。就算犯了死罪的囚徒,都有一個死緩的機會,皖皖,我們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天,你總不能一個機會都不給我吧?”

  車廂里是難堪的沉默。

  “如果你懷孕了,能不能就當是老天爺給我們一次重來的機會?”賀予涵的聲音溫柔,透過耳膜,仿佛柔軟的綢帶,一圈圈地在她的心口纏繞了起來,“你想想,一個像我們倆的孩子,在你的肚子裡孕育,我們倆一起看著她出生,陪著她長大……”

  紀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不行,我沒有現在要孩子的打算,而且,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

  賀予涵的眼神驟然凌厲了起來,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風暴。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從齒fèng里擠出幾個字來,“難道……你想打掉?”

  “我不知道……”紀皖喃喃地念叨了一句,驟然清醒了過來,“不,不可能,我沒懷孕,我只是胃不好。”

  賀予涵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好,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明天帶你一起去做檢查。”

  “明天年三十。”紀皖本能地反駁,“誰大過年地去醫院。”

  “那後天。”賀予涵毫不鬆懈地追問。

  紀皖迎視著他的目光:“過完年吧,過完年我去檢查,第一個……告訴你結果。”

  賀予涵緊盯著她,半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好。”

  下了車,親眼看著賀予涵的汽車駛離了視線,紀皖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有點鬆懈。

  地鐵里沒有像從前一樣擁擠,她神思恍惚地拉著扶手,過了一會兒,有個大媽碰了碰她的肩膀,同情地說:“姑娘,你的臉色看上去好差,過來坐下吧。”

  她反射性地站直了,擠出了一絲笑意:“謝謝大媽,我沒事,好著呢。”

  然而身體的反應卻是不會騙人,下了車以後,她扶著牆壁乾嘔了好幾下,胸口噁心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一直到了地面上聞到了清新的空氣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地鐵的出口就有家二十四小時的藥店,紀皖往四周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這才做賊一樣地到裡面買了一盒驗孕棒。

  家裡田蓁蓁在,哼著小曲抱著花菜在洗澡,一首句怪腔怪調的歌詞“I'M A LOSER……I'M A LOSER……”被她顛來倒去反覆了好幾遍,音調從高到低又從低到高地滑來滑去,聽著讓人腦袋發脹。

  “回來啦,來,花菜和你干麻麻打個招呼。”

  一見紀皖回來,田蓁蓁從衛生間裡探出頭來,抓著花菜的爪子衝著她搖了搖。

  花菜的毛都黏在身上,看上去好像剛出生的小奶貓似的,可憐巴巴的,那雙發藍的貓眼被霧氣蒸騰得甚是氤氳,完全沒了從前高冷的模樣。

  饒是紀皖心裡煩悶,也被目光看得心裡發軟,彎下腰來握了握花菜的爪子:“乖,也就是你了,才能勞動你媽媽的玉手替你洗澡。”

  田蓁蓁哼了一聲:“去去,桌上有我做的餅乾,還不能堵上你的嘴?”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紀皖看著桌上DIY的小動物餅乾心裡納悶,放了一塊在嘴裡,味道還不錯,帶著一股奶香:“這是有什麼喜事嗎?”

  “當然,”田蓁蓁隔著衛生間的門笑了起來,“我昨晚把賀衛瀾拿下了,小樣兒,還和我裝模作樣地較勁,明明是我比較吃虧好伐。”

  紀皖拿著餅乾的手一頓,一想到剛才賀衛瀾不太好的語氣,心裡有點不安:“蓁蓁,你真的……那你做好措施了嗎?”

  衛生間裡沒有聲音,只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紀皖頓時心裡“咯噔”了一下,幾步就拉開了衛生間的門,只見花菜坐在浴盆里,花灑里的水淋在它的身上,一個個肥皂泡鼓了起來,它卻沒有像以往一樣抵抗,而是急急把前爪往前探,隔著水簾好像想去撫摸田蓁蓁。

  “蓁蓁……”紀皖半蹲下來看著她,心痛如絞。

  田蓁蓁無聲地哭泣著,臉上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她留下的眼淚還是洗澡濺起的水珠。

  “沒什麼啦……”她努力地想笑,“我的心愿已經完成啦,過完年我就和他分手,有很多人愛我呢,我一點兒也不稀罕他,真的,皖皖你相信我,我一點兒都不稀罕他,就是心裡有點……有點難受而已。”

  紀皖抱住了她,想要把自己不多的溫暖嵌入她的身體:“蓁蓁……我知道……我在這裡……”

  “好了好了,你快出去,把你都弄濕了,”田蓁蓁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飛快地抹了一把臉,把紀皖往外推,“等我把它洗完我們一起去吃飯。”

  這樣的田蓁蓁太讓紀皖擔憂了,可感情這事,除了當事人,誰也沒有任何置喙的權利,就算她想幫忙,可能也只是越幫越忙。

  等田蓁蓁把花菜用浴巾包著出來時,她看起來已經恢復了正常,花菜對吹風機一直很反感,不肯好好地吹乾身上的毛扭來扭去,田蓁蓁和它笑著鬧成一團。

  關掉電吹風,田蓁蓁捏了捏花菜的小肥爪,和它一起來了一張美美的自拍,照例把自己的痕跡打上了馬賽克上傳到了微博。

  出浴美人。

  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幸好有你,花菜。

  退出微博,她開開心心地說:“走,我們去吃飯。”

  有時候紀皖也是挺佩服田蓁蓁的,她的神經比較粗,心情不好了和花菜玩一玩,吃上一頓燒烤,刷一會兒微博,天大的事情就好像都過去了。

  兩個人找了個韓式烤肉店吃了五份大醬五花肉,田蓁蓁喝啤酒,紀皖喝飲料,看著那五花肉在鐵板上“滋滋”冒著油花的時候,好像真的什麼煩惱都沒了。

  回到家裡已經八點多了,這正是田蓁蓁工作的時間,她鑽到臥室里去上網了。

  紀皖定下神來,終於下定決心拉開了衛生間的門:反正事情都已經在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兩條紅槓槓。

  紀皖盯著那驗孕棒看了很久。

  腦子裡一片空白。

  肚子裡孕育著一個小生命,然而,她或者是他來得是多麼得不是時候。

  橙子科技正在發展的加速期。

  和賀予涵的婚姻正要破裂。

  這個寶貝,到底要還是不要?

  賀予涵的臉在她面前一閃而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如果有了寶寶,她和賀予涵就再也牽扯不清,沒有一刀兩斷的可能。

  賀家是不會允許他們的骨肉流落在外的,賀予涵更不可能同意離婚,他的手段隨便使上一個,就足以讓她傷筋動骨。

  紀皖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裡有無數的怪物在追趕她,無一例外,那些怪物都長了一張賀予涵的臉,任憑她如何躲藏,它們都如影隨形地跟在背後,怎麼也甩不脫。

  “皖皖,你是我的。”

  “我們的寶貝呢?”

  “乖乖地聽話,不然我就把你撕成碎片。”

  ……

  “嗷”的一聲巨響,紀皖悚然回頭一看,一頭怪物抓住了一個白胖胖的嬰兒,巨大的手臂在半空中亂舞,那嬰兒卻一點哭聲都沒有,那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紀皖。

  “媽媽,你不要我了嗎?”那幽幽的聲音在她耳朵里徘徊。

  “不要了,又是個女孩,吃了正好。”林濱從白霧中走了出來,詭異地笑著。

  紀皖如遭雷擊,嘶聲大叫了一聲“不”,卻看見那嬰兒忽然變成了花菜,喵的一聲慘叫,眼看著就被那怪物吞進了嘴裡……

  她驚喘著從夢中驚醒,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看了很久。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了,田蓁蓁回家去了,紀皖也去了姥姥家,姥姥把她當小孩子一樣,桌上放著八色糕餅和乾果,還掏出了兩個厚厚的紅包,一個給她,一個給賀予涵。

  “小涵呢?啥時候過來?”她喜滋滋地問。

  紀皖哭笑不得:“他過來幹嘛。”

  “你這孩子,”姥姥顫巍巍地拍了一下她的額頭,“不管你們以後怎麼樣,大過年的不許說不好聽的,都要圖個吉利,晚上別忘了去他爺爺那裡吃年夜飯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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