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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索性還是叫蘇雲儀。

  常常地張輝坐在飯桌上,很注意地看著他的女兒吃著飯,一粒米掉在桌上,他便呵斥道:“你這豬玀!”劈手便是一巴掌。

  蘇巧艷看見,氣不過說了幾句,那張輝便把碗順手一摔,揪著蘇巧艷便踢打起來,那兩個兒子看得呆了,也不敢說話。

  打完了,蘇雲儀含著淚到她母親身邊,也不知道說什麼。

  後來還是打,打了幾年,蘇巧艷一天裡躺在床上,含恨對自家女兒道:“你以後不要惹你爹生氣了罷!你看我為你挨了他多少打?一個家都鬧得雞犬不寧的,這都是因為你!”

  蘇雲儀低著頭不言語,心裡卻並沒有感到怎樣的抱歉,當然對於這個家她沒什麼好抱歉的。

  這時蘇雲儀已經十六七歲,在女中學校里,常常地有著那樣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非常地秀氣的俏眉毛,星星一樣的亮眼睛,直亮到人的心裡去,他穿青色的衣服最最好看,因為這,蘇雲儀以後也一直很偏執地喜歡青色。

  他是有點喜歡她,他說過他喜歡她,他是女生當中頂受歡迎的最最漂亮的男孩子,可是那又怎麼樣?

  桌子上的青瓷布滿細緻的一個又一個冰紋,支離破碎的,她的整個的童話是被深入地毀掉了一塊,不會愛,不會被愛,她把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推出去了,她總疑心他對於她的那些曖昧是隨便玩玩,他是玩玩的麼?是罷,她有哪點值得他看上。

  之後的突然有一天,她父親終於因為打了過量的嗎啡針而致死,她披麻戴孝站在靈堂前,卻並不感到怎樣的悲哀,當然她不可憐他.

  喪事過後忽然有一種風言風語了,親戚們間責怪著蘇雲儀的心狠,死了父親也不落一滴淚的!這樣過了些時候,她母親一天裡叫她到堂屋前跪下,呵斥道:“你想你父親死?你想你父親死!你是不是還想我死?!”劈手是一巴掌,“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哭的!”

  末了又說道:“這不是會哭麼,啊?這不是會哭麼!辦喪的時候你怎麼不哭?辦喪的時候你怎麼不哭!會叫人家那樣說嘴!真的,你從小就不聽我的話,你小時候,我送你到新學堂,你一定要鬧著回來,好吧!我送你回來了!可你看看,你回來後書讀得那個樣子!再大些時候......”

  張輝死後,蘇巧艷成了寡婦人家,對於死去的丈夫,因為已經是生死兩茫茫了,所以死去的人在活著的人心裡,愈來愈變得可愛可敬了。

  她常常地呆在那遺像前,看著死去的丈夫的臉龐,回憶著過去的事,美好的戀愛時期呵!

  那時候兩人初見面,常常地瞞了父母親一起看電影去,燈光黯下去、黯下去,轉頭去看旁邊人的眼睛,黑暗中的,亮閃閃的,像星星,唯一的一點光呵!

  燈光亮起,星星沒了,什麼都結束了,什麼都醒了。

  然而還是思念那顆星呵!

  晚飯時候,因為女兒摔破一個碗,一個巴掌扇上去:"豬玀!一個碗要好幾個錢,你會這樣隨手摔了!怪不得你父親會那樣地被你活生生氣死!真的!他在世的時候你就常常氣他,你氣他!你想他死!"

  ☆、張老太太

  蘇雲儀父親死的那一年後,她母親拖兒帶女的,日子過得很辛苦了,到後來為了生計,不得不去給別人家做長工,張老先生死了,張輝死了,張家就只剩一個張老太太。

  蘇巧艷因為要做長工,一年半載不得回家來,便把一女二男全部交給張老太太看管。

  張老太太是小腳,三寸金蓮,頭上常常地裹著那一方藍綠布頭巾,木梳子插在髮髻上,身上永遠是那一件暗花深藍線的黑底子棉袍。

  她的丈夫死了,兒子死了,媳婦又去給別人家做了長工,一年半載地不得回來,張家只剩了她和她三個孫子孫女。

  常常地蘇雲儀和兩個弟弟坐在飯桌上,兩個弟弟鬧著要肉吃,張老太太忿忿不平地嘮叨開,"要肉吃?張家是沒有的,一定眼饞肚饞,去你外婆家呀!來我家做什麼!呸!養不熟的東西!每日裡調嘴弄舌,還當我不知道呢!哼!我都知道!"

  蘇雲儀聽了這話,很不能忍受了,她受不了這麼陰陽怪氣的話,把筷子一放,看定了張老太太,"祖母,您知道什麼?"

  張老太太一疊聲嚷起來,"我知道什麼?哼!我就是知道!別叫我說出來了!"

  蘇雲儀還是定定地看著張老太太,張老太太被她這一看,不由得火大,一拍桌子罵道:"好東西!你敢這樣盯著我?!我知道你巴不得離了張家的門,好去你那外婆子家吃飯!"

  "我並沒這樣說。"

  "你當然不說!"張老太太道:"你不說,你挑撥著你兩個弟弟說!怎麼著?覺得張家虧待了你?每天拉著個苦瓜臉給誰看哪!覺得咱張家不好,趁早離了這裡,滾去你外婆子家!"

  蘇雲儀哐地放下了碗筷,哭著回自己房間裡去了。

  她伏在那大紅被面上,哀哀地、哀哀地哭,外面是張老太太的叫嚷聲,"造孽啊!這碗裡還剩了這麼些飯,說不吃就不吃了!造孽!你娘一年到頭才寄給我幾個錢?夠你這樣造孽的!"

  蘇雲儀哭夠了,一個人仰面躺在床上,白色的軟紗床帳子上有著一溜的水紅堆花,白的,紅的,紅的是一隻只詭艷的蜘蛛,暗啞的紅顏色,趴在那裡,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結了一張白色的四面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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