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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說著,她徒然羨慕起來,"時局這樣子,做米糧生意最吃香啊,像我這賣酒,賣出個什麼!亂世里人必得要吃飯,那酒倒是無所謂的,做米糧生意最吃香呀!"

  她說到這裡,神情徒然地羨慕著,沽酒人和她費了這許多口舌,本就自心中不耐煩,此刻又看看天漸晚,也就隨便打了聲招呼,閒閒走了。

  他一走蘇雲儀就抱住女兒蘇小,問她剛剛走的那個人有沒有欺負她小,把葫蘆瓢拿來自顧自舀酒吃,她抱住蘇小,壓低了聲音,像誘哄她似的:"小小,小小,你說,剛剛那個人有沒有偷偷從你手上拿過葫蘆瓢來,偷偷舀酒喝?"

  蘇小搖搖頭,"沒有。"

  蘇雲儀鬆了口氣,又叮囑她,"以後你再一個人賣酒時候,一定記住了,千萬別叫人從你手裡拿酒瓢子!我這先告訴你,省得下次人家欺負你一個孩子,偷喝了酒不給錢,你這又是悶嘴的葫蘆兒,什麼事不問你,你也不肯主動說的!"

  蘇小很聽話地點頭答應著,然而心裡未免也多嫌她母親把人想得太壞了,她印象中的母親不是這樣。

  怎麼這樣?這樣地不溫柔,太突兀了,她不能原諒。

  印象中的母親,蘇雲儀,一直都是溫柔的,很美麗,有年輕的活力,這樣一個溫柔的母親一一善母親,忽然露出另一張面孔,蘇小很惶惑。

  晚間時候,蘇雲儀收了酒缸子,招呼孩子們吃飯,她這時候又是溫柔的,溫柔地給孩子們夾魚肉、溫柔地給孩子們夾青菜,晚飯吹拂過庭院,天井裡黃昏日落的顏色,蘇小承認這時候她是快樂的,寧靜的快樂。

  母親還是一個好母親,一個溫柔的母親。

  夜色降臨,蘇雲儀坐在煤油燈下給孩子們縫衣服,忽然蘇小拿著白日裡舀酒的那個葫蘆瓢子跑鬧進來,舉著那東西給蘇雲儀看,"娘!你看!"

  那葫蘆瓢子最末端不知怎麼有了個小孔眼,被蘇小用一串紅色流蘇穗子墜上去了,聊以裝飾。

  蘇雲儀笑眼看了看蘇小,接過葫蘆瓢子來,換成青色流蘇穗子。

  蘇小看了不依不饒,鬧起來,發起脾氣,"我要紅色!紅色!紅色好看!不要青色!"

  她每一句話都用盡力氣,小孩子就是這樣,好惡太分明,一點不順心就要抗議,到底是小孩子。

  蘇雲儀不理她,自顧自還是換了青色穗子,又走到放酒的房間,打開酒缸,添了幾瓢井水摻進去。

  第二天,照樣在門前賣酒,大太陽照著,她衝著過路人賣酒,路人有的擺擺手,有的停下來,調笑一句,"雲嫂子,你這真是,生意怎麼能不好!路上不論走過什麼人,你也要衝著人家問一句要不要酒的。"

  蘇雲儀笑著,理直氣壯,"是呀,有生意為什麼不做呢?!"

  她說到這句,征了征,想起來這話是從前她父母親的口頭禪,現在也成她的了。

  她皺起眉,向四處望,旁邊不遠處掛著日本人的太陽旗,刺眼的紅色。

  移開眼,那圓圓的紅還在眼前映著,蘇雲儀索性又去望自家的酒旗,這酒旗是黃地子,一面寫著個斗大的酒字,一面又畫著個青龍,張牙舞爪,蘇雲儀老覺得酒旗上有個青龍心裡安心些,因為是吉獸。

  她現看的那面是有龍的,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盯著太陽看了的緣故,那一條青龍變了藍色,襯著黃地子,眼前那虛現的紅太陽影子又落在上面,酒旗成了黃龍旗一一清朝時候的國旗。

  一切退回三十年前,1910年。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短篇,啊,為什麼我每次寫都有點囉嗦……像長篇的感覺……不應當啊不應當,頭禿

  ☆、破皮

  嘩啦一聲,葫蘆瓢子伸進酒缸子裡去,青顏色的酒水一下一下漾起來,起伏波動得厲害,不停地、不停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人的眼睛只看見酒缸子裡那酒瓢子來了、又去了,來了、又去了,耳畔嘩啦啦響。

  許久過後,酒缸里剩有幾寸高的酒水,漸漸止了,映出一張人臉,小小的,女孩子的一張臉。

  忽然,這臉又沒了,原來這女孩子被人攔腰從板凳上抱下來,那人抱她下來,又笑問道:"站在板凳上做什麼?小心掉進酒缸里去。"

  蘇雲儀彎著一雙眼睛笑,"媽。"

  旁邊有下人來請,"姑太太,大小姐,老爺請去吃飯。"

  蘇巧艷答應一聲,拉著蘇雲儀進了蘇家宅子裡。

  一樓大廳,八仙桌上擺滿了吃食,蘇老先生坐在東座上,問一旁劉管家,"今兒那酒水都散了哪?"

  劉管家低頭,很恭敬地答道:"回老爺話,都散了。"

  蘇老先生點點頭,招呼眾人落座吃飯,蘇巧艷和蘇雲儀依次坐下,卻並沒有動筷,大家都在等一個人。

  牆上的表鍾打了七下,悶的、沉重的聲音,蘇老太太憋不住,嘴裡嘟囔一句,"怎麼張家那小子還不來?吃個飯,難道也要人請!"

  蘇巧艷坐不住,起身笑道:"我上樓去看看他一一他從來不這樣,不知今天怎麼了。"

  暗綠色的漆木樓梯,一級一級走上去,到了二樓,蘇巧艷推開靠東邊的第一間房,不見人影,再一看,她丈夫正仰面睡在床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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