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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姐,你在他家怎麼樣?大姐夫回去說,三姐夫對你可凶了,連娘家也不許你回去,真的嗎?他憑什麼不讓你回娘家?”陸高超詢問。

  “我回去做什麼?”陸香穗說。陸振英農活忙,兩個弟弟從會走路就交給她看顧了,從小帶到大,因此總還有幾分關心,雖然這兩個弟弟也嬌慣懶散,可總不像她哥陸高遠那樣,讓人傷透了心。

  “媽她只管要錢,有了錢只當沒有我,她當初跟人家說好了往後互不干涉,叫我回去做什麼?”

  陸香穗一句反問,陸高超和陸高飛自然也知道當初他們爸媽賣閨女的事情,就沒再說話。陸家賣閨女的事兒傳的可開了,背地裡不少人都議論,說好說歹的都有,有人說陸家見錢眼開,沒人性,但也有人說,閨女都是給別人家養的,賠本的貨,陸家給閨女找的那男人很不錯,彩禮錢還給的這樣多,這閨女養的多划算,真是好事到家了。

  人吶,知恥近乎勇,無恥則是人性的惡了。

  下午放學,陸香穗在校門口又遇上了兩個弟弟,一人背著個書包,嘻嘻哈哈地往外走。見她推著自行車過來,陸高超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跑過來說:“三姐,你哪來的新自行車?買的?”

  “買的。”陸香穗點點頭,問陸高超,“你倆今天上學怎麼樣?”

  “還行吧,反正同學都不怎麼認識。”陸高飛說著,伸手去摸陸香穗的新自行車,“三姐,你這車子真好,車架子小,看著就好騎。給我騎一會子試試行不?”

  “有空再給你騎試試。你倆放了學趕緊回家吧,別耽誤太晚了,我也要趕緊回家去了。”陸香穗說。許清明整天忙活,又養蜂又做生意,還得兼顧家裡的一畝多地,陸香穗抬頭看看天,她得趕緊回去,還能有時間把家裡收拾收拾,準備好晚飯,許清明回來就可以休息吃飯了。

  兩個弟弟在初一,陸香穗在初三年級,初三年級本來也緊張,打從那天后,陸香穗一連幾天便也沒見著兩個弟弟。這天下午放了學,她推著車子走出校門,人群中突然被拉住了。

  “三姐,咱媽來了,在那邊找你。”

  隨著陸高超手指的方向,陸香穗透過放學的人群看見了陸振英,陸振英就站在學校門口對面的路邊上,身邊還蹲著陸高飛。陸振英見她看過來便笑了笑,沖她招招手。陸香穗心裡琢磨,她媽怎麼突然來了?陸振英性子太強,不愛笑,尤其在兒女面前總是板著臉,一開口就是各種抱怨責怪,各種喝斥催促,陸香穗都習慣了,所以每當陸振英一臉和氣地對她笑,她心裡就覺得彆扭。

  陸香穗推著車子,慢吞吞走過去,開口問道:“媽,你來接高飛、高超啊?”

  “我哪有功夫接他兩個!”陸振英說,看著幾個月不見的女兒,眼睛裡帶著挑剔和批判從頭審視到腳。離家幾個月,陸香穗沒回娘家去,陸振英自然也沒希望她回來,回來做什麼呀,反正都已經註定是許家的人了,想起許清明當初提親時冷淡的態度,陸振英就覺著不回來也罷,家裡還省一頓飯呢。

  至於當初說定的條件,陸振英已經自發理解為:就算許清明把陸香穗怎麼著了,陸家也不好管。至於互不來往——為什麼不來往?對於陸振英來說,這閨女要是過的好了,對陸家有助益,當然還要來往的。

  如今陸振英看看眼前的女兒,像是長高了不少,打扮齊整了,深棗紅色褲子,白色飄帶領子的上衣,看著布料就不差,樣式也洋氣,自然不可能是自家扯布手工fèng的,肯定是城裡的成品衣裳。頭髮長長了些,在腦後梳了個馬尾,劉海也重新剪過,整個人顯得光彩多了。尤其她推著嶄新的自行車,看著就惹眼。

  陸振英臉上帶著笑,目光卻在陸香穗臉上使勁一盯,心裡便不贊成起來。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子,衣不露肉就行了,打扮這麼好做什麼?還當個“上大人”待了啊。

  陸振英眼睛打量了一圈,扯出一絲笑容對陸香穗說:“香穗,我不是來接高飛、高超的,我專門來跟你商量個事兒。”

  “什麼事?”陸香穗問,心裡忽然擔心起來,她媽嘴裡說出“商量”這個詞,按她的感覺,八成又沒什麼好事。

  “香穗,你看,高飛、高超如今也上初中了,他兩個男孩子年紀小,才十二呢,咱家裡也沒車子給他倆騎,你看你能不能把自行車借給他倆騎騎?他兩個走路走的腳疼,回去跟我哭鬧,說三姐都有新自行車了,哭死賴活跟我要。我尋思你反正大了,就讓一讓兩個弟弟,借給他們騎騎吧?”

  陸香穗看著自己的親媽,心裡忽然想笑,她就說嘛,她媽要是忽然對她和顏悅色了,指定就沒好事。陸香穗心裡嘆著氣,她沒指望過她媽對她好,再說從當初離開陸家那一刻,她心裡就知道往後沒有娘家路了,陸振英親手把閨女賣了,如今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媽,那我呢?借給他倆騎,那我怎麼上學?他們上學六里多路,我上學十二三里路,你知道的吧?”

  “你當姐姐的,你跟他們爭什麼!”陸振英臉色一冷,責備陸香穗,“你十五六的人了,你就算走幾步路,又能累著你?你往常上學都是走路,走了兩年不也能行?現在找了婆家了,有對象了,難不成就變得嬌貴了?”

  到底誰跟誰爭?陸香穗看著陸振英,心裡一陣陣冰涼,這是她親媽啊,賣閨女還不算,如今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陸香穗面無表情地看著陸振英,心裡堵得難受,冷得無語了。

  “還有你這樣當姐姐的,讓兩個弟弟走路,自己騎著新自行車舒坦,我平常是怎麼教你的?你把車子給他兩個騎,省的他們回家裡跟我哭哭賴賴的磨人,高飛、高超他兩個小,咱家裡什麼東西不是先盡著他們?”

  陸振英平常□□慣了的,瞪著閨女那張發白的小臉,見她不說話,反倒來了勁兒,便本著臉要求陸香穗。陸香穗只覺得太陽穴有些發麻,默默聽了,抬起頭來說:

  “媽,家裡什麼都盡著高飛、高超,我沒意見,在家裡我也從來沒跟誰爭過。不過你好像忘了,我現在已經算不得是陸家的人,你親口答應了的,你接了五千塊錢親口說定了。這車子也不是陸家的東西,不是我花錢買的,是二哥辛苦掙錢買的,除了二哥,旁人沒有權利拿走。”

  “咳咳,誰說拿走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借給兩個弟弟騎一陣子。”陸振英僵著一張臉,狠狠地盯了陸香穗一眼,要不是學校門口人多,陸振英真要發飆了,陸香穗居然敢不聽話,居然還敢反駁,膽子真是養肥了,這對於陸振英來說,簡直是挑戰她的權威,簡直不可容忍。

  “媽,借東西沒有這樣借的,反正二哥不會答應的。”

  “香穗,你這小孩真是白眼狼了啊?怎麼著,有個男人給你撐腰了是吧?”陸振英氣沖沖地吼著,引來周圍好多目光,學校放學的學生還沒走光呢,人來人往,陸振英這麼一吼便有好些人望著邊看,陸振英自覺不好看,頓了頓,放緩了嗓門開始懷柔政策。

  “香穗,你也不想想,還有比親爸親媽、親弟弟更親的?那個許清明就算對你好,可男人就是男人,就算是結婚了的夫妻,關係還照樣變呢,一轉臉說不定就不是了。可是親爸親媽、親哥哥弟弟,怎麼也變不了,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還是你親媽吧,將來那個男人要是欺負你,還不是指望你哥、你弟弟幫著你?你怎麼胳膊往外拐呢?再說了,他許清明既然是咱陸家的女婿,就該多幫著咱家,別以為他給了幾個彩禮就什麼都不管了,親爹媽都不孝順,你們還算人倫嗎?”

  “媽,你使勁嚷嚷,你自己去問問人家,這學校里的老師學生,誰還不知道我是叫親媽賣了的?”陸香穗說到傷心處,氣得眼淚往外冒,她抬起袖子胡亂一擦,硬憋住了眼淚,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說:

  “媽,你既然當初狠得下心,就當沒有我這個閨女了吧。”

  ☆、第32章 對不住你

  “媽,你既然當初狠得下心,就當沒有我這個閨女了吧。”

  陸振英那張老臉一僵,隨即就咆哮起來:“你說什麼?我生你養你一回子,你這麼跟我說話?我怎麼狠心了?看看你現在穿的用的,要不是我費心巴拉給你找的這婆家,你能過上這樣的舒服日子?”

  “媽,當初到底怎麼回事,你比我清楚。如果我遇到的不是二哥,我可能已經逃走了,如今人在哪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陸香穗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喃喃地說,“我在家裡這十幾年,也沒吃過閒飯,二哥給了你五千塊錢,還不夠嗎?”

  “你說的這什麼屁話?講到老天邊去我是你親媽,我生你養你這麼大,你真敢當個無用不孝的白眼狼?親哥親弟弟你都不顧,有你這樣沒人味的嗎?我告訴你香穗,你要敢……”

  陸振英喋喋不休地謾罵著,正打算來上個長篇大論,只見陸香穗猛地一提車把,便把自行車轉了個頭,幾乎是同時,她一踩腳鐙子,騎上車就走了。陸振英頓時氣得暴跳,大聲吼罵著跟在後邊追了幾步,一回頭卻見來往的許多學生都看猴戲一樣的看著她,陸振英望著騎車飛快遠去的陸香穗,硬生生停住了腳,嘰里咕嚕地一連串咒罵。

  陸香穗真不知道該怎麼對抗她那個媽。長這麼大,她再熟悉陸振英不過了,跟她媽對抗?那就是個滾刀肉,撒的來潑,耍的來狠,而且軟硬不吃的性子,今天她真是大著膽子跟陸振英當面爭執起來,不過按她的經驗,就算你有理,就算你再會講理,陸振英也是不會有錯的,那就是個“沒有不是”的人,跟陸振英講理,分明是你自己想不開。

  再跟她爭吵下去,估計陸振英的巴掌就該下來了。並且陸振英打人還狠,巴掌耳光,連掐帶擰,罵人也狠,即便是親生閨女,照樣是什麼難聽罵什麼。

  想起過去的種種,陸香穗一邊蹬車,一邊心裡頭一陣陣後怕。她用力蹬著車,恨不得一步回到家中,回到二哥身邊去。要說勇氣,她如今敢當面跟陸振英抗辯,或許真是在許清明的寵溺下養肥了膽子了吧?一個人冷的久了,只有在溫暖的環境中,才會知道溫暖的滋味。而當你知道了溫暖的滋味,你才會更加明白寒冷的可怕。

  陸香穗把心裡的苦悶憋屈都發泄在了腳上,一路把車子蹬得飛快,她離開鎮上,匆匆拐上了通往許溝村的土路,這裡挨近山腳,道路總是坡坡崗崗的,她奮力騎上一段很陡的坡路,猛然看見坡頂路邊一塊平坦的石板上,正坐著一個人,夕陽的光輝灑在他身上,整個人顯得十分愜意。此刻這人正面含笑意用目光迎接著她。

  那不正是許清明嗎。

  許清明這陣子白天忙著收貨、放蜂子,早上大都跟她一起騎車出的門,晚上回來的時間就不定了,時早時晚,有時候天黑了才回來。有時候回來的早些,尋思著她放學時間了,便會在鎮外的路口等著她,然後兩人並肩騎著車,沐浴著夕陽一路說笑的回家去。

  “二哥……”陸香穗跳下車,隨便把車子往路邊一軋,就站在許清明跟前,咬著嘴唇,紅著兩隻眼睛望著許清明。許清明一驚,忙站起來看著她,拉著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問道:

  “怎的了,香穗兒?騎車摔著了?還是誰欺負你了?”

  陸香穗咬著嘴唇,嘴唇憋屈地動了動,一言不發,憋了一路的眼淚卻刷地下來了。就像個受了委屈地孩子終於見著大人了,陸香穗心裡一松,一下子撲到他懷裡,緊緊抱著他,卻沒哭出聲來,就只是默默無聲地流眼淚。

  “到底怎的了?”許清明急了,陸香穗卻不想說話,趴在他胸前,溫熱的眼淚透過薄薄的衣服,燙的許清明心裡生疼。怎麼了?誰欺負她了?錢衛東?許清明心念一動,便立刻暴躁起來,他媽的,會不會是這狗東西?他防備得還不夠嗎?索性直接剁了這混蛋了事!

  “穗兒,別哭,跟二哥說到底怎的了?”許清明抱著陸香穗,安撫地輕拍著她的背,輕聲哄勸著。

  陸香穗哭夠了,心裡好像舒服一些了,她埋頭在他懷裡,兩條胳膊還抱著他的腰,把小臉直接就著他的衣服蹭乾淨眼淚,卻仍舊窩在他懷裡沉默著難過。

  “聽話,給二哥說,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怎麼。”陸香穗抽抽鼻子,剛剛哭過,說話的聲音帶著幾分清冷,“就是我媽來學校找我,要我的自行車。我不給,她就追著罵我。”

  “要你自行車?”許清明心裡稍稍鬆了口氣,要自行車倒不打緊,人沒事就好,不過——陸振英那個潑婦,會不會動手打她?

  “嗯,叫我把車子給高飛、高超騎,叫我走路上學好了,還罵我白眼狼。”

  “那她有沒有打你?”許清明問,手掌貼著她的背,安慰地拍著她。想她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兒,被親生的媽這麼對待,心裡難免會憋屈難過。許清明此刻卻覺得,讓她盡情哭一回發泄一回也好,哭夠了,難過夠了,看清楚了,往後也就不去在意了,忘得遠遠的才好。

  “沒,我騎車跑了。”

  還好,還知道跑。許清明嘴角微微勾起,嘴裡卻不留情地批評她:

  “還好意思說,是她對不住你,要怕也該是她沒臉見你,你怕她做什麼?一個人不是身強體壯才有力量,一個人真正的強大,是在心裡的。你看那些小蜜蜂,那麼一點點的小東西,照樣沒人敢輕易惹它。你要是自己怯懦,別人自然會認定你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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