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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兒。”蒼白的雙唇吐出這個在心底喚了無數次的名字:“是我對不起你,從小把你丟下,又總是逼你做違心的事情,大華寺殺了那麼多的人,地宮中也有那麼多的冤魂,君兒,這一切罪孽都與你無關,都由我來承受吧。”

  “母親,您別說了,歇著吧。”林歸遠低聲勸道,見她面色通紅,神情激動,似是迴光返照,眼中滿是擔憂與傷痛。

  “不,再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慶若華直直望著眼前這兩個男人,又轉望向一旁的皇帝,那也是自己親手撫育長大的‘兒子’,一生中,與他相處的時間最多啊。

  皇帝被她複雜的目光瞧得有些心酸,側過身,將頭抵在亭中木柱之上。

  慶若華眼光投向亭外的一片素白:“你們不知道吧,平帝去靖南山也是我一手推就的,他素喜帶著李正益和陸文杰微服出巡,我入宮以後,不知你是否還在流光塔內,自己又不敢去查看,便裝作閒聊時說起曾聽老人說過慶氏後人在流光塔附近出現過,想借他的手除去你,平帝好奇,便於那一年去了靖南山。”

  “誰知他回宮時,竟帶回了菁菁,那時我真的覺得是天意,聽他說,菁菁不知因何失憶,一直在靖南山淶水河邊遊蕩,他對她一見傾心,甚至連那陸文杰和李正益都傾倒於她的風采。平帝對她十分寵愛,不計較她來歷不明,不計較她失憶痴狂。直到後來我誣她為慶氏,平帝又想起是在靖南山遇到她的,才深信不疑。”

  她仰起頭來,望向燕皇:“你後來是什麼時候離開流光塔的?你為什麼不將菁菁一起帶走?”

  燕皇身心麻木,後來,後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那夜,聽到塔中依稀傳來她的一聲輕呼,他知大事不妙,跳將起來,菁菁措不及防,跌倒在地,他急奔向流光塔,才發現她已發動機關,將入塔之路徹底封死。

  他心急如焚,滿頭大汗,知若華聽到自己竟是劍谷之人,一時又找不到打開機關的方法,漸漸陷入癲狂,菁菁上前扶他,竟被他用力推開,他竟向菁菁狂吼,責她不該出現,責她令他背上欺瞞罪名。

  菁菁雙眼含淚,無辜地望著他,眼見他瘋狂地尋找著進入塔底的機關,夜風強勁,雨點漸落,他只是一心要進塔底,竟未注意到菁菁眼中的痴狂與絕望。

  那夜下了一夜的雨,將近凌晨,終讓他由塔邊大樹之上找到一個樹洞,可以進入塔底,他甚至看都未看菁菁一眼,便運起輕功由那樹洞回到了塔底石室。

  石室空蕩,杳無一人,一夜之前的溫存與柔情悉數化為一句‘相思與君絕’,嬌妻已去,幼兒無蹤,多日來的幸福化為灰燼,他知若華是性情剛烈之人,當日一句小小玩笑便橫劍自刎,今日這等誤會只怕永遠沒有回頭餘地。

  他長久地坐於石室之中,長久地哭泣與痛悔,漸漸思緒紊亂,不分白天黑夜。

  不知過了多少日夜,他才稍稍清醒,想起菁菁仍在塔外,掙扎著出得塔來,卻已是芳蹤杳杳,不見了菁菁,他在靖南山尋得數圈,才知自己竟在塔內瘋迷了五個日夜,而外面的世界,竟下了整整五日的暴風雨,菁菁一直在塔外等著他嗎?一直在暴風雨中佇立嗎?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她後來到底去了何方呢?

  後來,他便是長達半年的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將自己鎖在流光塔內,等著她的歸來,直至撿到光兒,才漸漸恢復理智,攜著他下了靖南山,踏入了江湖。

  菁菁呢?那夜之後,她到底遭遇了什麼?為何會失憶?為何會癲狂?為何要由她來承擔自己的罪孽?

  清洛和皇帝怔怔地聽著,已沒有了先前的激憤與傷悲,皇帝反握住清洛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姐,別哭,我們不哭。”

  寒冷,宛如利刃,在林歸遠心間一下下戳著,原來是父母欠下洛兒的,讓自己今生今世來還她,可再深的情、再多的命又怎能還清這重重的罪孽呢?

  慶若華仰頭望著亭頂,忽然想起了什麼,呵呵笑道:“你們知道這絕情崖是什麼地方嗎?知道我為什麼要約你到這絕情崖相會嗎?”

  “當年靈燕,秦紫辰,解文宇便是在這絕情崖頂結為異姓兄妹的,這邊的孤崖四處絕壁,無法攀援,他們三人在對面崖上結義後,忽發奇想,誓要將這兩座山崖連接起來,三個經過一番努力,終將繩索套上這邊的大樹,到了這處孤崖。”

  “解文宇當了皇帝之後,內心也曾有所愧疚,便命人在這處建了這座木亭,又搭起了一座索橋。正是因為有了這絕情崖,才有了慶氏的危難,你們劍谷先人,也正是在這處欠下了我們慶氏的情。”

  “所以我就想著約你在這處相會,要與你在這處了結仇恨,誰知,原來你也是慶氏後人,原來,一切都是虛空,不過這樣也好,我終於可以放下一切了。”

  “你們都別哭,是我欠你們的,是我做錯了,一切罪孽由我一個人來承擔吧,你們都是親人,以後,不要因為我的緣故而互相仇恨了,我,要去見我的父母了------”

  夜已深沉,只余火光在寒風中起舞,雪勢漸大,將整個山崖濃濃裹住。

  慶若華短暫的清醒之後,便是長久的昏迷,燕皇將她抱在懷裡,整夜不曾移動一步。

  林歸遠讓清洛依在自己胸前,向她體內傳入融融暖意,卻也始終不曾和她說上一句話。

  清洛依在林歸遠胸前漸漸睡去,只覺渾身骨骼疼痛,寒意沁入其中,睡得極不安穩,一時夢見爹娘,一時夢見生母,一時又夢見大哥,一夜之間,竟醒了數十次。

  林歸遠每次見她醒來,便輕聲地哄著她入睡,皇帝也是依在二人身邊,緊緊握住清洛的手,一刻都不願意鬆開。

  第二日,大雪仍是不停下著,山下也仍隱約傳來交戰之聲,燕皇再到崖頂四處查探了一圈,知無路下崖,只有在木亭苦等來人救援。

  清洛寒意發作,靠著林歸遠又睡了過去,林歸遠低頭凝望著她輕蹙的秀眉,忍不住伸出手來想撫平她眉間的輕褶,清洛卻猛然睜開眼,跳了起來:“是大哥,大哥來了!”說著狂奔出木亭。

  奔出幾步,她腳下一軟,跌坐於雪地之中,林歸遠疾縱過來,將她摟起,奔向崖邊。

  對面懸崖之上,白皚皚一片,素淨空淡,杳無人跡。林歸遠眼中閃過失望之色,輕聲道:“洛兒,這處風大,回亭中去等吧,大哥會來的。”

  清洛搖頭:“不,二哥,大哥他到了,我聽到他在叫我了!”

  林歸遠心中一痛,欲待再勸,卻見清洛嘴角慢慢勾起,眸中漸漸生輝,林歸遠轉過頭去,那無比熟悉的俊朗身影終出現在漫天大雪之中。

  天空陰霾,銀絮亂舞,天地之間一片素淨。

  蕭慎思撫著胸口,靜靜地望著懸崖對面的清洛與林歸遠,看著皇帝悄悄走至二人身後,看著燕皇抱著一女子走至崖邊,長長吁出一口氣,倒退兩步,依住清南君,低聲道:“小墨,扶住我!”

  清南君雙手撐著蕭慎思的腰間,默默看著燕九天等人接住燕皇拋過來的繩索,重新打入木樁,重新搭起索橋。

  林歸遠一手摟住清洛腰間,一手捲起皇帝,白衫飄飄,踩著索橋越過澗來。

  燕皇低頭望向若華,卻見她已醒轉,無限依戀地望著自己,便似當年定情那夜一般,忽然一陣衝動:“若華,我們就留在這孤崖之上,好不好?”

  若華悽然一笑:“不,我想回流光塔,你帶我回去吧。”

  燕皇唇角抖動:“好,我帶你回流光塔,你撐著,我這就帶你回去。”他強忍傷痛,閃身掠過索橋。

  燕九天看著燕皇、林歸遠、清洛和皇帝在身前拜倒,白眉輕顫:“好,好,好,都起來吧。”

  他目光在林歸遠、清洛和皇帝三人面上一一凝住,想起可憐的女兒,伸出手來,將清洛和皇帝摟入懷中,老淚縱橫。

  公孫影已得蕭慎思告知清洛竟是菁菁之女,也是哭著走了過來,輕撫著清洛秀髮,泣不成聲。

  眾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親人相會,誰都無言相勸,清南君悄悄伸出手來,握住了蕭慎思冰冷的手。

  終是解宗秀先行擦去眼角淚水,走至皇帝身前行禮:“皇帝哥哥,恭喜你和姐姐相認!”

  皇帝輕輕點頭:“多謝秀兒了。”他轉頭望向蕭慎思:“蕭將軍,辛苦你了!”

  眾人這才醒覺他終究是九五至尊,紛紛跪了下來。蕭慎思想到身側清南君,知他不便下跪又不便表露身份,便悄悄後退兩步,將他掩在了身後。

  皇帝卻並未注意到,他轉身望向燕皇和慶若華,嘴唇緊抿,長久地沉默著。

  燕九天長嘆一聲,走至燕皇身前,望著他懷中的慶若華:“菁菁是你殺的?”

  林歸遠急忙閃身過來,跪在了燕九天面前:“爺爺,一切都由遠兒來承擔,請您放過母親吧。”

  燕九天將林歸遠拉起,緊緊攥住他的右手,嘆道:“世間一切皆有因果,孩子,你無需替你母親承擔什麼,她已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爺爺也不是想為你姑姑討還什麼,爺爺只是想問她,菁菁有沒有留下骨骸,又葬在哪裡?”

  慶若華嘴角浮現一絲奇特的笑容:“她是葬在------”

  “啊!”“呯!”

  “你做什麼?!”

  “住手!”

  驚呼聲、倒地聲連連響起,燕九天和林歸遠覺身邊氣流涌動,急扭身軀,卻見皇帝被一人手持長劍勒住,步步向崖邊退去。

  燕九天急喝道:“明君,你做什麼?瘋了麼?!”

  公孫影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自岑明君從山間竄出,她便萬分不安,總覺他如同一隻豺狼在身邊伺機而動,又出現得太過蹊蹺,便暗自留意於他。

  只是到得崖頂後,見到清洛,一時激動,站在清洛和皇帝身邊默默傷心,忽然眼角瞥見岑明君目光閃爍,心呼不妙,他已撲了過來,將皇帝制住,公孫影急喝下相攔,被他擊落開來。

  岑明君得意而笑,挾住皇帝退至崖邊:“谷主,可是對不住了,打擾了你們親人相聚。”

  蕭慎思本也為岑明君的突然出現有些疑慮,但因傷口劇痛,後又重見清洛有些心神激盪,便忽略了這件事。眾人跪下之時,他又為護清南君身形站得較遠,待見岑明君身形移動,已是不及施救,他想起林歸遠所述掃蕩劍谷之事,腦中靈光閃過,喝道:“你是陸卓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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