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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玄抱著幼鮫浮水遠去,留下無動於衷的夜來和失魂落魄的司宵。

  東皇禪位後,崑崙神宮內蓄納的一眾妻妾皆作鳥獸散。風波平定之後,這對曾經在龍宮萬人之上呼風喚雨的鮫人就此銷聲匿跡,再也無人提起。臨淵沒有收回賜予夜來的一雙腿腳,也沒做任何傷害她的事。她已經得到了最公正的懲罰:雙目已眇,永世被鎮壓在黃泉海底。

  夜來一邊撕扯著殘破不全的薄紗,一邊自言自語,仿佛身邊發生的一切生離死別都與她無關。失去眼珠的眼窩深陷,是兩個沒有表情的黑洞,再也無法因哭泣而流淌出晶瑩炫目的珍珠。

  “你給了我一雙腿腳,我只用來追你尋你……循你的足印,踏遍你走過的千山萬水,卻始終不能靠近,也無法觸碰你的心……”

  幼棠沿著來路悄無聲息地離開。司宵一往情深的絮語仍從身後斷續傳來:“你還是很想他,對不對?沒關係……我……我學他說話的聲音給你聽,一直陪著你,再也不離開你……”

  ……

  這樣也好。她的目盲,是不幸也是幸運。從此可以一直活在心中固執不醒的那個夢裡,聽司宵用鮫人靈巧無雙的嗓子,模仿出她念念不忘的那個聲音,把他當成“他”。

  幼棠躡手躡腳游出海溝,轉了好幾個圈才遠離那些被殘破鮫綃掛出的“雪景”,心頭不勝唏噓。不知不覺就踩在一扇淺金尾鰭上,被滑得一個踉蹌。驚卻抬頭,正對上雙笑眯眯桃花瀲灩的眸子:“又踩本座的尾巴?”

  說罷伸臂將她攔腰攬入懷:“你怎麼了?神不守舍的。”

  趁他不覺,幼棠將手上還牢牢攥著的一小片鮫綃塞進袖子裡,笑著應道:“沒什麼,只是迷路太久,有點累了。九川兄妹倆呢?”

  “留在紫竹林閉門思過。司命老兒筆下素來無德,隔三岔五就有滿懷愁怨的苦主前去鬧場,我跟他商量了下,說好以後隨時讓九川和臨安帶著小患獸去他府上填肚子,這樁公案也就算圓滿完結了。”

  在玉瓊川小住的日子裡,聽聞萬年單身漢老龜丞在巡海時,撿回來一尾父母雙亡的鮫族遺孤,聰明強壯,同太玄很是投緣,被收為義子養在膝下。幼棠便借著敬賀龜丞老來得子之喜,讓臨淵取出龍宮封存已久的祭司法杖相賜。她想,這大概是最合適的安排。

  若無意外,當此子長成以後,將會繼承他母親的法袍,成為東海鮫族新一任的大祭司。不知他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帶領族人走向怎樣的未來,能否親手實現他那志大才疏的父親,長久以來的夙願呢?

  大垂篇

  白龍神夫婦是鯉國貴客,被安排下榻在內城最精緻風雅的一處宮室。外庭還很有誠意地按江南園林造景,綴了亭台池閣。算算距鯉皇歸位的大日子還有不足十天,幼棠閒來無事,便日日陪著姜夷在御園中給錦芙織鮫綃,縫製華美吉服。一邊比著面前的池子,將大垂被塗九歌一趟趟踹下碧水寒潭的少年往事說來逗趣,嘻嘻哈哈歡快得很。

  正說得熱鬧,忽聞一聲嬌叱,一個圓咕隆咚的白毛球便從她倆頭頂划過一道圓弧,穩穩噹噹砸進了面前的池水中央。

  大垂自從成親後,豎了沒兩天的耳朵就再也不曾立起來過,看著低眉順眼了不是一星半點。為配合這麼副慈眉善目,便號稱一心向佛,脖子上老掛著一包鐵觀音,沒事還能捏兩撮出來泡水喝,可謂內外兼修一舉兩得。

  幼棠不失時機,直指池水中央對姜夷說:“快看,場景再現!就是這個樣子,大垂的沒出息一向發揮穩定,落水姿勢千多年都沒變過啊!”

  接著又向池中載沉載浮的那團白絨球嘆道:“你怎麼得罪狼女了?惹得她發那麼大脾氣,霜滿天可不是好糊弄的。”

  這廝齜牙咧嘴從池子裡爬上來:“此事說來話長……”

  “那你長話短說。”

  大垂氣喘吁吁,垂著肩頭無比心灰:“我就懷著同道中人不恥下問的心,請教了她一個問題啊!不想答便罷了,至於嘛就把我一腳踹池子裡?”

  幼棠和姜夷面面相覷:“你問她什麼了?”

  “我問她,晚上要是睡不著,數羊有用嗎?”

  姜夷白他一眼:“可霜霜是狼啊!說你不活該都沒人信。”

  伸著懶腰從殿中踱步而出的臨淵向來比較善於抓住重點,蹲在池邊打量道:“那你究竟為什麼睡不著?”

  大垂瞟一眼垂首織綃的姜夷,支吾半天,聲音比水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臨淵頓時瞭然,拎著後領口就把落湯雞“小舅子”從池水裡提溜起來。

  幼棠目瞪口呆,之前完全沒察覺,他倆總是烏眼雞似的關係竟不知何時融洽了許多。對於這一點,大垂解釋為,男人嘛,成親以後,總得有點不足為夫人道的小秘密,這就是牢不可破的交情基礎。

  一對難兄難弟勾肩搭背,朝庭院南邊的海葡萄架下走去。

  洋流卻在此時變換了方向,將兩人竊竊私語的話音卷到池邊,一字不落漂進了夫人們的耳朵。

  “實不相瞞,小弟我勵精圖治,早已掌握了九九八十一個藏私房錢的好地方。”

  臨淵嘶嘶吸氣:“佩服佩服,那你還有什麼好睡不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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