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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我?”

  他苦笑:“我去了南海、跑遍玉瓊川、去了闐星城、去了太微垠,又去了塗山,連霜滿天都找不到……好像一夜之間,所有人全都消失不見。”

  我恍然。當時,那撥人正都被我帶著去直挑崑崙墟,正好陰錯陽差錯過了。

  “跑出來的時候,受了點雷傷,有時還是會犯迷糊,夢境和現實都錯亂顛倒……只有在空琴山度過的那些日子,越來越清晰。我記得你每天給我換藥,教我說話,教我招雨、降雪,一起在雪地里種出水晶菩提……我們還成了親。我只能找到這裡,看見石洞,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洞口的花窪被雪埋了好深,重新打理許久才又長出綠葉。我總覺得,海棠花再開的時候,你就會回來。”

  “嗯……我這不就回來了嗎。”

  “幼棠幼棠,你夫君是不是很厲害?喝掉那麼多醉生夢都能醒過來,怕是這一世都再忘不了你了。”

  “那便又怎麼樣呢?”

  “唔……我記得,這種時候,應該會有‘禮物’的。”

  “……你大概記錯了。”

  “沒有吧?我記性很好的。你還問我喜不喜歡來著……我喜歡的。”

  松枝燒出的火光紅彤,岩壁上映出起伏交疊的身影,似溫柔潮汐,一波一波蔓延沒有盡頭。我不捨得閉上眼睛,手指探入他濃密汗濕的黑髮間,肌膚相澤,深深嵌合,如此親密無隙。那些在空琴山相依為命的歲月,清苦而甜蜜的纏綿,全部都回來了。

  小小石洞,互為天地,就是整個宇宙。

  ……

  六年零九個月後,我們的一雙孿生兒女在曼殊紫竹林降世。

  長子是一尾小白龍,取名敖九川,也就是後來的九川大神;幼女是一隻毛色淺金的九尾龍狐獸,喚敖臨安,百歲時拜在南海觀世音門下。

  又是很多年很多年過去,陸壓離開崑崙墟,回到西牛賀洲,隱姓埋名收了個靈石化生的仙胎為徒。乃是只聰明頑劣的石猴子,便將一身的本事盡傳了與它。這猴兒也頗爭氣,繼承了師父胡鬧的人格,跑到東海搶走定海紫金梁一根,直打上天庭鬧得落花流水。又有南海龍王的小女兒,眼有靈泉的龍女,竟苦戀上一隻豬,那豬也不是普通的豬,前身原是天蓬。

  熙熙攘攘紅塵,熱鬧有趣得很,恩怨情仇都層出不窮。我與臨淵偶有聽聞,亦不過付之一笑。打趣道,多年前欠陸壓的那份人情,也就算由他徒弟討回去了吧。

  再又過了幾世幾劫,連那慣愛惹是生非的石猴子都已經修得正果,混成鬥戰勝佛。最喜歡做的事,是蹲在天邊看紫色的晚霞。

  無論如何,那又是另一出很漫長很漫長的故事了。

  各自因果各自修。

  瓷青的雨水順著風飄下,能清晰聽見水珠在竹葉間洄滴的聲音。

  紫竹林,一幾、一案,墨香宛然。被雨光籠罩的寂靜天地,沾染了一種暮鼓晨鐘的味道。

  氤散在白石筆洗中的墨痕,好似渺茫清穹上璀璨的雲霞,深淺相疊,又像遠方迤邐開來的蒼色山巒,若隱若現。

  白絹鋪陳,落筆寥寥數行,淺字深描勾。

  “清江社雨初晴,秋香吹徹高堂曉。天然帶得,酒星風骨,詩囊才調。沔水春深,屏山月淡……如君樣、人間少。”

  臨淵不知何時悄然行至身後,將我往懷間帶了帶,輕聲念畢,宛然提筆再續:未放鶴歸華表。伴仙翁、依然天杪。知他費幾,雁邊紅粒,馬邊青草。待得清夷,彩衣花綬,鬨堂一笑。且和平心事,等閒博個,千秋不老。

  一龍一狐,相視而笑。

  ——我找了你那麼久,那麼久,怎麼捨得沒有以後。

  ——臨淵……

  ——嗯?

  ——你就是我唯一的神通。

  渡山亦越海,幻里覓真經。颯沓逐雲起,逍遙馭風行。

  番外 畫棠春曉

  夜來篇

  山海蒼茫間,寒來暑往幾多回,地處東海之門戶的玉瓊川,正值春華燦爛。換一輪密雪敲碎琉瓦,月波相接處,瀨挹山光。

  在單尾狐仙塗幼棠眼裡,再美好的風景都只是浮雲,路在她腳下就分兩種,一種是認識的路,一種是迷路的路。

  若平日裡遊山玩水不慎走丟,再不濟,還能拘出個土地老兒來給指一指方向,奈何此刻足底茫茫白沙,頭頂碧水蒼藍,萬丈深海底,不歸陸上的土地管。

  崑崙墟那一仗雖沒能真刀真槍打起來,結果卻好得完全出乎意料。陸壓取代東皇執掌崑崙墟後,秉無為而治之心,八荒六合分權自立,彼此互為掣肘,法度秩序得以重新承立清明。越俎代庖這種事,絕不會有神仙敢拎著腦袋隨便摻和。所以腳下這塊地面現在該誰管,幼棠她也不知道。

  自迦樓羅伏誅,八朵兜率火就都收歸在孔雀重樓手中,待天地初定,他又將另七朵分賜予了各方仙陸山海中有名望的君主,塗山繼任狐帝塗九歌亦是受贈者之一。數年後,幼棠在紫竹林誕下雙生龍雛,重樓前往道賀時,曾對此舉做過一番深入淺出的解釋:法器嘛,雖然威力無窮,最主要的作用卻是當個擺設,只要誰敢率先丟出第一枚,保管其餘所有都會往他頭上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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