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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問了奶娘、問了老是不讓我出府的凶叔叔,問了府上的每一個人,他們去了哪裡,秋兒還是不說話,似啞了一樣。

  我急了,腦海中,娘親滿臉是血的模樣揮之不去,時時閃現,我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害怕,比看到青色大肉蟲還害怕,比聽到奶娘講的要吃小孩的怪物還害怕。

  我哭了,哭的很小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哭著哭著,秋兒也跟著哭了起來,而我卻立馬止歇,問她為何要哭。

  秋兒說,小姐,我害怕。

  我喚她,秋兒姐姐。娘親讓我把府里的人都喚做姐姐、哥哥、叔叔、嬸嬸,不准我直接喚他們的名字,讓我尊重每一個人。而彼時,我並不懂何為尊重,只管照著娘親的話來做。

  我問她,現在是什麼時辰。

  她說,她也不知。

  我問她,何時能出去。

  她讓我再等等。

  要等多久?等什麼呢?我不知道,她也不告訴我。

  又過了許久,我的肚子開始咕咕叫喚,我想吃糖葫蘆,想吃桂花糕。可是,這個黑漆漆的房間裡,除了砌牆的石頭,什麼都沒有。

  秋兒幫我捂緊肚子,說是這樣肚子就不會叫了。我知道,她就是一直這樣捂著自己肚子的。

  我又問她,我們何時能出去?爹爹和娘親為何不來找我?她只回答了前面的問題,後面的一個字也沒說。不過,前面的問題,她的回答與先前並無差別,只讓我再等等。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在等什麼。

  夢裡正啃雞腿時,秋兒忽然將我搖醒。她說,小姐,我們可以出去了。我當下原諒了她破壞我大快朵頤的美夢。

  秋兒緊緊地牽著我,不知她是碰到了什麼,黑漆漆的房間竟然透出了一絲光,很快,一絲光變成一道光,最終光填滿室。

  石室門開後,秋兒緊張兮兮地伸出腦袋往外面瞧,模樣甚是滑稽。我想笑她,自家府上,除了爹爹的書房,想去哪裡便能去哪裡,誰也不會幹涉,她何故這般鬼鬼祟祟,倒像是偷偷進了別人家中,不敢叫人看見一般。

  但是,當目光落在她青衫上鮮紅的血跡上時,我沒有笑出來。

  秋兒環伺好一陣,又是側耳細聽,又是張目四望,而出去之後不管看見什麼都不要哭鬧,不要大聲說話之類的叮囑,秋兒附我耳畔說了好幾遍,直到我脖子快要點酸時,她才牽著我小心謹慎地走了出去。

  昨夜迷迷糊糊未有所覺,現下,陽光刺目之時才看到,原來,石室之外,竟是我的房間。

  此時,天已大亮,床上緞被掀開一角,其上淺淺血跡已然風乾成印,猶記昨夜,那沾血一角,是被娘親掀開來。平常起後,奶娘伺候我洗漱之時,秋兒便著手疊被,而今日,被中溫熱早散,卻無人再將其疊理整齊。

  秋兒走到多寶閣前,雙手握住一直擺放在最上面的白色花瓶,輕輕一轉,石室轟然關上,兩卷畫軸緊著落下,掩住全無痕跡的一方白牆。日日枕歇的房裡居然有如此乾坤,而我卻從未發覺。

  秋兒今日奇怪的很,老是緊張兮兮,連走出我的房間,她也從門縫裡看了許久,開門之前,又交待了好些遍,無非是莫要哭鬧,莫要出聲,我無可奈何,只得再小雞啄米。

  而出去後,我才明白,秋兒為何小心翼翼,為何三番五次地叮嚀。

  目及之處,遍地血濺,奶娘身上、凶叔叔身上……每一個人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面容扭曲,血痕猙獰,一動不動。

  我渾身打顫,禁不住恐慌,大喊了一聲娘親,秋兒又馬上捂住我的嘴,不迭搖頭,示意我不要出聲。

  我要找娘親,我要找爹爹,我哭著央求秋兒,帶我去找,秋兒猶豫很久,終於同意。

  從後院走到前院,一路血跡,一路僵人,連平日裡我一聽到狺吠聲都躲去老遠的小黑狗,都渾身帶血地躺在花叢中,氣兒都不哼一下。

  書房裡,終於找到爹爹和娘親。

  爹爹趴在書案上,渾似睡著模樣,而娘親則渾身帶血地倒在爹爹腳下,雙目緊閉,一隻手還牽著爹爹褲角。我跑過去使勁搖,大聲喚,可他們誰也不肯理睬我。

  秋兒拉我,叫我走,我不肯,只死死地拽著娘親的手,試圖喚醒睡著的娘親。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大家都躺在地上,為什麼每個人身上都是血,那麼疼我的爹爹和娘親如今都不再理我,我喚娘親,想要娘親起來抱我,娘親一動不動,只留給我一雙冰冷的手。我大聲地哭,秋兒又捂住了我的嘴,我一口咬在她的手上,她疼得齜牙咧嘴,卻始終不肯鬆開。

  我卻慌忙鬆了口,也不敢再咬了,因為秋兒也流血了,我害怕她也會和娘親他們一樣,倒在地上不再理我了。

  我坐在地上不起來,也不敢大聲哭,只敢小聲地哼唧。

  秋兒骨肉清瘦,卻硬把我抱了起來,並一直安撫我,叫我不要怕,可是她自己都很害怕。

  我圈著她的脖子,問她,他們都怎麼了?

  秋兒說,府上來了壞人。

  我問她,壞人在哪裡?她搖了搖頭。

  我問她,壞人為什麼會來我們府上?她也搖了搖頭。

  我恨極了壞人。

  秋兒抱著我往外走,我不肯,因為爹爹和娘親還在這裡。

  秋兒勸我別哭,可是她自己卻哭了。

  秋兒說,我們以後不能住這裡了。

  我問她,為什麼?

  她說,壞人還會回來。

  我一嚇,趕緊從秋兒懷裡掙開,去搖每一個躺在地上的人,連我平日裡最害怕的小黑狗都搖了,我想讓大家都離開這裡,可是沒有一個人理我。

  秋兒又哭了,她牽著我,問我除了爹爹和娘親,也除了府上其他人,有沒有想帶走的東西。

  我想了一下,拉著她又回到我的房間,打開抽屜,拿出臨淵哥哥畫的《蝶戲夕霧圖》。我原本還想帶走昨日剛拿到的青檀樹之畫,可是我找透了整個房間都了無蹤跡,秋兒便不讓我再找,又把我拉了出去。

  她把我拉到一方牆下,搬開了牆根處的梔子花盆,一個大洞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個大洞只有我和臨淵哥哥才知道,娘親不允我出府時,我就會和臨淵哥哥從這個洞裡偷偷爬出去。這個洞是我發現的,只告訴了臨淵哥哥,秋兒是如何知曉的?

  我問她,她說是有一次無意間看見我和臨淵哥哥從這裡爬出來。

  我心想,下一次一定要再小心一點,絕不讓其他人瞧了去。

  秋兒先從洞裡鑽了出去,然後在洞外小聲叫我,我應了一聲,也爬了出去。她重新把外面的石板蓋住,又撥了旁邊的絨草掩住石板。

  我問她,為何我們不走大門?她說,不能走。

  我問為什麼,她只搖頭不語。

  我問她,我們去哪兒?她說我們要去城外的靈水庵。

  我只去過菩提寺,從來沒有去過靈水庵。

  我問她,我們能不能不去靈水庵,去菩提寺。她說不行。

  我又問她,我們是不是坐馬車去?她說我們走路去。

  我不大樂意,平日裡出城都是乘坐馬車,走路我很快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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