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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鐵石,走上了與自己一樣的路,憑著軍功做了武官,就連他性子耿直,不懼權貴的脾氣也隨了自己。如果父子倆兒能笑呵呵地在一起切磋切磋武功,然後一起喝上幾盅熱酒,該有多麼好呀!

  但是兒子就是與自己越發疏遠了,他不像過去一般見了自己就怒目而視或者視若無人,而能得體地叫人,說上兩句客氣話。但盧振雖然不是細心的人,卻也能感覺到這客氣話其實還不如他瞪著眼睛向自己發火呢。如今,他是真真地將自己放下了,當成了路人。

  吳氏也是一樣,她不再來與自己團聚了,也不送槓頭、煎餅之類的東西了,甚至連信兒也不捎了,只專心在家裡過日子,帶孫女兒了。人就是這樣奇怪,先前吳氏每每討好自己,盧振總是煩的,可她突然不再來了,他卻又想起了她。而那些麵食雖然平常,隨處也能買到,但吃起來就是與她做的不一樣,總是缺了點兒特別的味道。

  因此盧振每聽人說起鐵石的媳婦有旺夫命便不置可否,她是能幹,孝敬婆母、輔佐丈夫,可也是因為她,自己真正失去了吳氏和兒子。

  不過,在吳氏離世之時,盧振又無比地慶幸鐵石娶了這樣的好媳婦。如果吳氏不是那樣安祥、毫無遺憾地離去,那麼自己不敢想像該怎麼面對鐵石,那時候父子應該就真正反目了吧。

  吳氏是有委屈的,盧振已經漸漸意識到了,他一直粗心,眼裡又只看到了周氏的不容易,卻沒有想過吳氏那樣一個膽小老實的人怎麼能無緣無故地離開家呢?而且那時候正是自己的大兒子,不是鐵城,而是真正的長子死去的時候,她也一定有許多的無奈。自己沒見過大兒子,他生的時候自己在打仗,死的時候自己還沒打完仗回家,只知道他還沒來得起大名,恍惚吳氏曾說過她給起了個小名兒叫石頭,大約後來吳氏給鐵石起名也是來源於此吧。

  盧振有心探問,其實他還是能找到人問的,當初派去接吳氏的幾個人雖然早調到了別處,但要是查也能查,畢竟都是軍戶有軍籍,而虎台縣周圍的親戚鄰居們也未必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去問,只怕問出什麼他更無法面對的。

  自打周氏一定要將鐵城送到京城,然後想法子讓自己將襲職給了長子,最後她也跟著走了,盧振已經明白當初自己一定是錯過了什麼的。也不只是不敢問,更多的是怕丟不起面子吧。

  盧振窮苦出身,什麼都靠自己,因此一向是十分自傲的人。鐵石從沒向自己低過頭,當爹的也沒有求到兒子面前的道理,畢竟這個兒子他幾乎沒管過。襲職給了鐵城後,他便去了周指揮使府上做了幕僚,論起打仗,在安平衛除了過世了的孫指揮僉事,自己還沒服過誰,姓路的縱接了自己職位,可他是能野戰還是會守城?如今周指揮使若要保住安平衛,還真要用自己!

  所以儘管沒有官職沒了俸祿,可是盧振還是能養得起妾室兒女們,雖然大家也會抱怨周氏將家財都帶到了京城,家裡日子不比過去,但他每聽了都會罵人,“有你們吃喝的就行了!覺得盧家不好就滾出去!”嚇得大家都不敢再說什麼了。

  盧振一向對錢財並不放在心上,也從不問府里的帳目,只聽周氏一直告訴自己從沒虧了吳氏那邊,甚至她還用私房貼補家用就信了。但他如今也明白,自己一個四官武官,現在手裡竟沒有一點積蓄,怎麼也說不通的。但這些他統統不想問,他果真覺得有吃有喝能活著就行了。周氏拿走的襲職和錢,就當是自己欠她的,兩清了就好。

  免得像吳氏那樣,一想起她自己心裡就難受。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的一個女人,跟了自己一輩子沒享過一點福,最後得了誥命還是因為兒子,好像她的丈夫早死了一般,當然自己對她來說就是死去了。可就是這樣,吳氏到了最後也還是勸自己收著點脾氣,好好保養身子。

  以後到了與周氏最後決別的時候,自己總能不再愧疚了,至於她是不是愧疚,盧振也不打算管了。

  在自己有生之年還能遇到一場大戰,盧振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但至少他毫不懼怕,當年他就是在一場場的戰爭中立下赫赫的戰功,從一個小兵成了四品將軍,別人看他的目光也從不屑到了敬重,如今他覺得渾身上下都興奮起來,別看自己一把年紀了,可是一樣還能得到榮耀!

  還在夷人初到安平城下時,盧振就向周指揮使——也就是他的小舅子建言帶兵出城解虎台之圍,兩城並立,正如遼東門戶,唇亡齒寒,保住虎台就是保住安平。

  可是小舅子死活不答應,甚至還問自己是不是為了救鐵石才要出兵,他聽到鐵石帶兵進了虎台的消息就想歪了。

  這個小舅子,除了當年在幫自己與周氏成親時有幾分明智之外,其餘的本事一概全無,若不是他在京城有後台,自己也一力幫他,早坐不住安平衛指揮使的位子了!

  自己幫虎台角圍就是為了救兒子?他究竟怎麼想得出來?鐵石一個年青人都看出虎台兵力不足,許千戶是個廢物所以才入城的,可他一個三品指揮使明知道許千戶已經死在來安平衛的路上,手下兵將早做鳥獸散,竟還如此說!虎台可是安平衛治下的城池呀!盧振氣得跳著腳大喊大叫,“要是現在不救虎台,將來安平也難保!”

  夷人破了虎台,定然會全力攻打安平,那時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安平就更難守了!趁著現在他們在安平城外放的人少出兵,可進可退,定有斬獲!

  可是安平衛的指揮使是姓周的,而自己已經連四品的指揮僉事都不再是了,不過是個沒有兵權,只能提議的幕僚而已!所以盧振怎麼跳腳也沒有用,滿城裡沒有一個人支持自己,就是與鐵石一向交好的路家也沉默不語,他們沒有膽量,只想龜縮在城裡,以為安平衛金湯永固。

  打了半輩子仗的盧振知道,世上就沒有固若金湯的城池,守城已經是下策,如果守城中再犯下種種錯誤,城遲早是守不住的。

  但是安平衛城陷之快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當時他帶著親兵在安平衛最難守的一段城牆上,看著夷人攻勢雖猛,但安平衛畢竟城高池深,兵多將廣,他半點也沒擔心,反倒會在守城間隙想到虎台和鐵石——夷人突然猛攻安平,是虎台城破了嗎?他怎麼樣了?

  再見到兒子時,盧振極其欣慰,自己的兒子,還真就是自己的兒子!真是虎父無犬子——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場仗鐵石打得太好了,他一定早有謀劃,將虎台和虎踞山連成一線,退可守,攻可進,讓夷人無可奈何,然後還救了安平,比自己強多了!

  盧振更開心的是,父子二人經歷了這一場生死,彼此間的情分又不同了。若說鐵石完全放下過去的種種倒也不盡然,但是他顯然是極擔心自己的傷,也盼著自己好。二兒媳婦也及時過來問候,大家住在一個小院裡,聽幾個姨娘說鐵石和媳婦還在外面買了房舍,只待自己傷口好了便一同搬進去。

  若是過去,盧振再不會跟著兒子搬家的,但他受過這一次重傷也與過去不同了。大兒子是指望不上了,就當自己沒有這個兒子吧;三兒子也一樣指望不上,只是自己不能當沒有他,因為他沒本事要自己管著;唯獨鐵石,他既然有孝心,自己就領了情吧。

  盧振平日一向很少想將來的事,這一次卻是例外,他想得格外細緻,將自己的後事全想好了:自己救了安平衛許多人家,不拘求了誰都能給鐵垣安排一個軍職,足以養家餬口,二姨娘也正好跟著兒子,不算沒著落了;三姨娘和寶璐交給二兒媳婦,她心不壞又有手段,一定能給寶璐說一門不錯的親事,三姨娘也能不愁吃喝;四姨娘沒有孩子,也正青春年少,給點銀子發嫁出去,免得她不願意跟自己還不好說出來。人老了總要葉落歸根,自己過些時日就回老宅,在那裡陪著吳氏,把過去欠她的補上。

  所以在聽了吳糧商說了那許多往事時,盧振第一時間竟想到了自己安排的後事,果然並沒有差,唯獨不知道吳氏願不願意自己過去陪她。因此他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遇了氣惱的事就跳腳大罵,雖然這件事按說他應該更氣的,比所有的事都氣,但是他就是沒有氣,因為要是生氣,他只能生自己的氣。別人惡毒,可自己更蠢,把唯一真心對自己好的吳氏推開,把真心給了害自己一輩子的人。

  盧振就鎮靜地向再三保證的吳糧商道:“我都相信,你也不必詛咒發誓的。我現在就親筆給你寫一封信,你拿著到京城,替你兒子報仇吧。”也替我報仇,因為被他們害了一輩子,現在就要被害死了,能回報他們的只有這封信了。

  第360章 番外

  洛嫣驟聽了哥哥讓人傳話問她荷包的事,就是一驚。

  從遼東回南,一路上哥哥告訴了她許多,後來嫂子也教了她不少,加上敬王的事情,因此洛嫣到了京城之後十分謹慎,輕易連大門都不出的。

  那天還是寧姐姐可憐自己,拿買東西做藉口帶著自己出門玩兒,才遇到了那個人,當時自己一急,也就忘記了荷包這樣的貼身小東西不應該輕易送人的。

  但是回到家裡,洛嫣也沒有後悔,因為她覺得那人是個好人。

  而且,看寧姐姐的神色,根本沒有反對。

  但是現在那人竟然帶著荷包找上門來了!

  洛嫣接過荷包仔細看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鎮靜了一下向傳話的人道:“你告訴哥哥,我就過去。”說著換了衣裳向書房走去。一路上,她已經決定如果那人因為那隻荷包提出要娶自己,自己就答應!

  哥哥如果知道了沒有那個人,自己恐怕不能從敬王跟前逃出來,應該也不會反對吧。

  而且,洛嫣挺喜歡那個人的。

  還在很久很久以前,洛嫣曾經喜歡過盧大哥的。她清楚地記得,盧大哥突然間騎著馬來了,一俯身便將自己一把抱起來放在馬上,讓自己立即就覺得無比的安心。那時的洛嫣就想,我要一輩子都在在盧大身邊,就什麼也不怕了!為此她還很討厭寧姐姐很久,因此她嫁給了盧大哥,而盧大哥只對著她笑。

  當然長大後的洛嫣便懂了,自己對盧大哥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景仰。現在有了那人個人,她更明白喜歡是什麼樣的。

  雖然他們第一次見面實在是太匆忙,但她還是記住了他,只是沒有向任何人說起;第二次相見時,雖然洛嫣心裡呯呯地跳得不行,一時間整個人都傻了,竟忘記了他先前錦衣玉冠,如今麻衣布鞋。因為她只看到了他的臉,帶著好看的紅暈,微微地向自己笑著。

  自從遼東回南後,洛嫣為了洛家的艱難,為了京城江南的風俗,早已經將自己改變了,她不得不放棄在遼東時的許多喜好,決心做一個像嫂子那樣的名門閨秀,完美得不能有一點缺陷,因此她就是在夢裡也不敢奢望與那個人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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