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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客觀上窮的原因,主觀上組員們的自發組織倒也有些貢獻。除了“按勞分配”之外,因為後進組裡的組員們都在一起幹活兒,關係也處得很好,誰有什麼困難,組裡的其他人也會幫忙。以前每家每戶如果有餘下的糧食,都會存一部分當作應急的儲備,而不會全都投入副業生產。後進組成立之後,組員們也逐漸有了些餘糧,要說各家存起來當作儲備怕還是不夠,於是就乾脆存在了張八全的姐姐生前住的那間房裡,組裡誰有急用就可以拿出來。

  由於從概率上講,後進組是不太可能同一時間有很多組員急用糧的,所以每家都存那麼多糧食實際上是阻礙生產的。如果把應急的糧食一起存著,就能在滿足組員應急需要的同時,減少儲糧的總量,把更多的餘糧投入副業生產,這樣顯然是更有利的。

  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組員們的安全感。正是因為這兩點,後進組的組員們在村里雖然依舊比較窮,但卻沒有出現過入不敷出的情況,互助生產組織得很有秩序。

  物質生活上的問題逐漸解決了,後進組的組員們又開始關心起精神生活上的問題起來。

  張玉青從前當地主小姐的時候,從來不操心養家餬口方面的事兒,之後經歷了清算地主、又經歷了組織生產,這個年輕人倒算是改造成功了。或者說,她給改造得有點兒過了,之前是藐視普通農民的勞動,而現在倒是過分擔憂普通農民的生活起來。

  整個後進組沒有哪個姑娘比她更關心後進組未來的生產目標。去年秋天打下來了一車玉米,別的組員都高高興興的,她卻擔心得立刻開始算這些糧食是否能夠全組人過冬。冬天過年時張八全咳嗽了一聲,她立刻又開始思量治病開藥需要多少糧食。這個年輕的姑娘似乎過分擔憂後進組的生產目標沒法達成,每天幹完活兒都要到別的互助組去看,看到別的組也跟自己組差不多才能安心。

  秋穆在後進組負責記帳,時常調侃她道:“玉青,你天天在這兒嘀咕,是要鑽錢眼兒里去了?要不我這會計不當了,你來當個試試?”

  張玉青畢竟是個孩子,有些不服氣地說:“我哪鑽錢眼兒了?我不是擔心生產目標完不成嘛!”

  “完不成能怎樣?”秋穆說道,“如果的確是完不成了,那把目標定低一點兒不就完了?”

  “這哪能行!”張玉青立刻說道,“完不成目標就把目標定低了,那以後還不是越定越低②?”

  “嘿,瞧你說的。如果目標的確完不成了,這多半兒是說明目標定得高了,因此要定低些。目標定得不過高,不就能完的成了嗎?而以後如果發現大家的生產力水平上去了,一起目標定得相對低了,那還可以再往高了定嘛。”秋穆笑著解釋道,“咱們組定目標又不是為了這個目標,而是為了提高生產水平,進而提高咱們的生活水平。目標完不完的成,只是反映了咱們發展生產力的計劃能不能達到,又不是什麼完不成就不得了的事兒。”

  張玉青回去又想了想她這番話,在生產目標上的擔憂終於是消了下去。但是沒過多久,她就又有了新的擔憂,而這個擔憂卻是和她弟弟張玉荷有關的。

  有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張玉青問王小樹對她弟弟有什麼看法。

  王小樹覺得奇怪,以為是她覺得張玉荷幹活兒慢了,便老實地說道:“他給馬扎腿兒打孔還不太熟練,不過還是挺認真的。”

  張玉青於是又問道:“那……那小樹姐,你看他別的方面呢?”

  這話問得王小樹有些摸不著頭腦,而在一旁的沈金來聽出來了,不禁笑道:“玉青,你咋這麼著急給你弟介紹對象呢?”

  張玉青被人戳中心思,反倒十分坦蕩地說道:“那可不?雖然說是自由戀愛,可玉荷他自己不努力,我也得幫忙啊不是。”

  “玉荷才多大,現在著什麼急啊。”李有河平和地說道,看樣子是不太贊同她作為姐姐插手這事兒的做法。

  可張玉青卻說道:“說的是不著急,可我能不著急嗎?別人家的男孩兒是不著急,可你們也看見了,我弟弟玉荷這樣又笨又懶的,估計也就是平時一起幹活兒的人能湊合他了,別的人誰想要他?”

  她這話是直接說出來了,正巧張玉荷端了碗筷進屋,聽到他姐姐這麼說,立刻抬膝蓋朝她後背頂了一下兒。

  雖說是個十幾歲的男孩子頂的,但的確是使了勁兒的,張玉青猝不及防差點兒摔趴在地上,卻又憂心忡忡地嘀咕道:“懶又不說,還喜歡打人,這下兒更沒人要了……”

  她這話氣得張玉荷又想打她一下兒,旁邊的李文昇連忙把張玉青拉到一邊兒,張八全往她手裡塞了半個玉米面兒的饃,才堵上了這個讓她弟弟不高興的話題。

  注釋:

  ①《翻身》里也記載過類似的事兒。這是因為客觀上牲口耕地的效率遠高於人,因此牲口和人換工時記得工更多;但牲口的主人花在照顧牲口上的勞動量遠不及其他人種地的勞動量,因此這實際上是無償占有了其他組員的勞動。這也側面體現了,使用牲口/農用機械可以大幅度提高農業生產力,因此不使用牲口/農用機械的小生產者很容易被競爭擠壓。

  ②這屬於一個非典型的“滑坡謬誤”,即一種混淆必然事件(極高概率事件)和可能事件的推理方式所導致的錯誤結果。

  ☆、第一百二十二章:又笨又懶

  其實張玉青說她弟弟又笨又懶沒人要,實在是錯怪張玉荷了。張玉荷只不過年紀還小些,長得卻挺清秀漂亮的,按理來說肯定會有姑娘習慣。他之前當地主少爺的時候的確沒幹過什麼活兒,可是這段日子在後進組裡勞動,也改了之前只會坐享別人勞動成果的毛病。說他干起活兒來不如那些貧苦出身的男孩子熟練,那可能是真的,但說他又笨又懶可就真是過了。

  不過張玉青作為姐姐,也肯定不會故意說弟弟的壞話。她之所以說張玉荷“又笨又懶”,還是因為張玉荷原先得到過這樣的評價。

  那時候還是互助組剛組成不久,組裡主要的工作就是種地,因為缺乏工具和牲口,所有的女人都得下地幹活兒,張玉荷也被安排去給地里施肥。然而當時張玉荷還沒改掉身上的少爺病,聽說讓他施的是糞肥,嫌那東西噁心就死活不干。

  當時負責施肥的還有李文昇和張玉青。李文昇在那之前就幫棟才爹幹過活兒,反而更看不慣他這樣故作清高的少爺病,於是說道:“誰家的地里都是施的糞肥,你嫌髒就別幹了,讓你姐累死累活養你得了。這麼懶還那麼多事兒。”

  這個評價讓張玉青和張玉荷都記得非常清楚,因為這是李文昇第一次責備他倆。之前因為姐弟倆好逸惡勞的地主階級習氣,互助組裡其他貧農出身的人已經說過他們好幾次了。而李文昇作為同是地主出身的,卻對他們常抱有一分同情,知道他們好逸惡勞是之前剝削寄生的生活所致,改造還需要一段時間。然而這卻是第一次連李文昇這樣同情他們的人都嫌張玉荷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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