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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打斷了老爸的話:“爸,你為什麼和媽結婚?”

  老爸的腳步慢了下來,微微發福的身體頓了頓,他搖了搖頭,聲音低緩的像是吱呀搖著櫓的烏篷船。

  “你媽年輕的時候能鬧騰,不然就嫁不成了。那時候我家窮,你外婆說什麼也不讓女兒嫁給我,都是她自己鬧的,後來她家吵不過她,就嫁了。”

  都說江南的女子溫柔若水,悠悠笑了出來:可老媽永遠風風火火。

  悠悠只敢想到這裡,其實她知道自己有時候不大靠譜,做事迷糊,又稍微有些優柔寡斷,遇上了想不通的事,喜歡逃避甚於面對。

  她把這些念頭統統甩開,隨口就問:“老爸,那你們在一起還挺順利啊?”

  “就是窮。不過那時候大家都不富,倒也沒什麼。而且我們那時候,大家心思都純,和現在哪能一樣?”

  那樣走來的愛情才讓人動容,過了那麼久,往事都已經化成記憶深處的側影了,語氣卻還是坦蕩而留戀的,只讓人覺得艷羨。悠悠輕輕嘆口氣,看到老爸耳鬢的幾絲白髮,忽然替父母感到幸福。

  這是學生階段最後的一個假期,悠閒到了無所事事的地步,上網、吃飯、睡覺,偶爾有一天悠悠發現自己的一塊手機電池用了整整四天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真的已經與世隔絕。不意手機還是會響,悠悠接起來,吳宸氣得哇哇直叫:“施悠悠,發你一百條簡訊了都不回,原來停機了你都不知道。”

  她很老實的說:“現在我知道了。”

  悠悠正坐在窗台上,窗戶大開著,曬太陽,連眼睛都睜不開,她微笑起來:“無聊的人總是一樣的。”那邊難得沉默了一下,吳宸也像是有心事。閒扯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吳宸堅持要請她吃飯。鑑於他表白了多次,悠悠覺得有必要和他保持距離,免得再有誤會,可是最後敵不過他不停的勸說,才勉強讓步說:“哪天都有空了,就聚聚吧。”假期結束前幾天,臨時接了導師的通知,讓悠悠回去翻譯資料。老闆的話不得不聽,好在因為之前有幫同事代課,於是在寧遠剩下的課程,就交給原先的同事了。她心底微微悵然,可轉念一想,回不去了,也是好事。

  吳宸趕來請她吃飯,半開玩笑:“你來寧遠工作吧?不然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她看著肥牛肉在鍋里上下翻滾,白沫起伏,問:“你還是調動工作了?”

  吳宸搖搖頭:“你肯定想不到。我辭職了。回去幫我爸打工,爭取努力成為新一代的民營企業家。”

  悠悠真的有些吃驚,滾燙的漏勺碰到臂腕,又嚇了一跳。

  他突然說:“ 你認識靳知遠麼?”

  離開寧遠後,她第一次聽到靳知遠的消息,有些出乎意料,於是眨了眨眼睛:“怎麼?”

  窗戶外邊,東邊的天空雲彩漂浮,是極晴好的天氣,可見霞光萬丈,碧波如洗。

  這個春節,似乎人人都過得不順心。吳宸的父親的體檢報告出來,確診了肺部腫瘤。

  “靳知遠來醫院看我爸爸,我們稍微談了談。”

  那是在醫院裡。大廳肅穆,晨光灑下,生死如流水般在這裡輕輕滑過。

  靳知遠說:“你爸爸最放不下的是他的公司。這段時間他很忙,你家新廠的流水線剛開始生產,那些產品是第一批發到國外的訂單,沒想到昨天他忽然犯了病……我估計,他心裡還是放不下那些產品。”

  “這一批我可以幫忙看著,但是接下來公司的運作,我就不好插手了。”

  和他相比,自己還是有些稚嫩,吳宸張口結舌的站著,想要反駁,卻又被他截住了話題:“我知道你的意思,搞股份制?請經理?現在的民營企業,像你爸的公司這樣,管理上缺陷很多,那些東西不過是紙上談兵。”

  有些事不會是永遠的秘密,好比靳家的起伏。吳宸多少曾經聽父親提起過,不過都是外人的談資和猜測,永遠有些和事實不沾邊。可是此刻吳宸從心底明了了,這個男人一定經歷過那些,不然不會這樣舉重若輕的告訴別人該怎麼做。而從他的臉上,似乎也看不出母親剛剛去世後的晦暗神色。他語氣平淡,話語如清茶:“其實無所謂,我們誰都不能替誰選擇。”可是氣勢那麼強,一瞬間仿佛走過了千山萬水。吳宸無可辯駁,想起父親的病容,心頭越發的沉甸甸。

  吳總的手術很成功,而他回研究所辭職,變數之快,讓周圍的親朋好友、單位中的領導都是措手不及。頂頭上司對於這樣一個大好的科研骨幹離開很是不舍,挽留了數次後,聽說了他家的情況,這才幫他辦理離職手續。

  他第一次坐上談判桌。秘書忙碌的在布置,工程師也一應到齊,等著國外的客戶。還是之前的印度客戶,顯然是因為滿意之前冰箱的電機,這次趕著來定製同一系列的空調電機。

  靳知遠皺著眉頭看了看客戶的報價,輕輕用筆劃了劃,推給一邊坐著的吳宸。

  而此時秘書匆匆在吳宸耳邊報了成本數字。如果按照客戶的報價,那麼所能賺取的利潤不過幾厘,除非能極大批量的生產,否則實在沒必要繼續下去。他掃一眼靳知遠的筆跡,簡單的幾個字:太低。

  印度人精明得如同千年老狐,似乎看出了談判的僵局,聳聳肩,連聲說要休息一下。靳知遠低聲對吳宸說:“你抬價,他最多再堅持一會,一定同意。”

  “這麼肯定?”吳宸還是有些懷疑。

  靳知遠的聲音十分篤定:“我把客戶帶來和你們廠家當面談,本就是表明著了我們這邊不收差價,他不會不清楚這點。”

  吳宸簡單的笑了笑:“靳知遠,以前我老是說我爸,一大半的錢都給外貿公司賺去了,這樣看來並不是。”

  靳知遠看了一眼低頭啜飲咖啡的客戶,眼中滑過笑意:“我可不是jian商。”

  真的如他所說,幾次僵持過後,客戶主動提出加價,最後的價格皆大歡喜,利潤空間很高,而後續合作應該也能順利進行。會議室里最後只剩了他和靳知遠,微微有裊然的煙糙點起,吳宸一臉疲倦:“你為什麼要幫我?”

  透過男人指間的薄煙,吳宸見到他倦漠而怔忡的神色。他的回答很不搭界:“從研究所辭職了,會不會覺得很可惜?”

  辭職後第一次有人這樣當面問他,他目光有些耀眼,像是發現了商機,也有了幾分商人的精明,答的坦然:“那倒沒什麼,辭職也好。淡水水產養殖方面,我一直有想法,想搞一個投資項目。”

  而靳知遠亦從輕薄的煙霧中慢慢抬頭,安然的對他說:“吳宸,你知道我羨慕你什麼嗎?你還有一個爸爸,不管怎樣,你做的成績,他總會看到。”

  會議室的空調嗡嗡作響,煙糙味道更加嗆人,靳知遠回過神來,掐滅了手中的一點星紅,站了起來:“說不上幫忙,只不過有時候覺得有些經歷相似罷了。”

  悠悠有些匆忙的打斷他:“你爸爸沒事就好了。”

  吳宸噗哧一聲笑了:“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說起他?”

  她想問,可是偏偏覺得心虛。

  “因為我知道了,你忘不了的人是他。”

  吳宸笑了笑:“人人盼著你回寧遠,施老師。”

  她的臉頰立刻變得洇紅,有些坐不住了。她嘆口氣,說得有些艱難:“吳宸,你不覺得,我和他,如今不大可能了麼?”不止吳宸,只怕很多人都知道了他們的過往,如今又因為靳知遠母親的事,她有時候望向未來,總覺得面對的是無底的深淵,墨沉沉的看不到盡頭。

  吳宸看到她小女孩一般的表情,心緒很複雜。他想安慰她什麼,可到底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他想起靳知遠,而自己和他一樣,放下了很多東西,又扛起了很多東西,希望給所有人看到堅毅如岩石的眼神和背影。良久,才說:“吃飽了?走吧。”

  出門的剎那,初春的凜冽撲面而來。可是這不是全部,很快的,街邊那些殘雪會全部化去,一點點的滲進泥土中。然後那些褐色的土層里,會緩緩的鑽出嫩綠的青糙,最後牽起一個繁熱的盛夏。

  他終於知道,在不得不放棄的時候,世界上還有一件事情能撫慰人心,那就是重新開始之後的期待。在慡快的決斷後,可以甩脫原來的心情,繼續大步前行。那種轉身,也一樣不失獨特的翩翩風度。

  逝似流水的人生

  在學校的日子份外安寧。室友還沒回來,她一個人住著寢室,上午翻譯資料,下午抱著靠枕曬太陽喝花茶。看了看學校發的校歷,才發現過幾天就是情人節。其實它年年都在那裡,卻未必人人都擁有幸福去渡過這樣的節日。那樣的幸運,對悠悠來說,也只有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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