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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在Z大繞了個彎,放下悠悠,掉頭去了文都市。校門口早就不是離開前門可羅雀的樣子,保安立得筆挺,進出的學生帶著新學期特有的朝氣和愉悅。

  恰逢正午,出校門去吃飯的學生們將一整條街都堵了,似乎只有悠悠一個人逆著稠稠人流,艱難的背著包走回宿舍,反反覆覆只是想到他離開時微笑的關照自己好好休息,隻字不提別的。她明明知道他在擔心,可是側過臉去看他,卻只留給她沉默。偶爾也會看她一眼,無聲的一笑,似乎在安慰她,可分明連眼角眉梢都是清冷。

  回到寢室的時候,居然空空蕩蕩,可是各人的行李都在,想必也是外出吃飯了。悠悠一點都不餓,慢慢爬上了床。隔了一會才記起了什麼,在包里尋摸了半天,終於將手機掏了出來,輕輕壓在枕頭下邊。

  夢境乾淨透亮得就像日出時那些浮雲,糖果色般讓人覺得美好。直到手機一陣陣的在耳邊震動,悠悠一下子坐了起來,伸手就去按接聽。

  似乎那個夢境的美好真的彌散開在現實之中,連電話那頭的聲音都分外的悅耳。可以想見的,電話那頭的人,微笑的時候,若桃花般,有璀璨四射的光芒。

  靳知遠的父親並沒有大礙,他在電話里很放鬆,只是說馬上就會回來。

  她放下電話,想要重重的躺回去,卻被一雙手拽住了,熟悉的八卦語調:“別睡了!都過了晚飯時間了。”楊秋敏饒有興趣的踮著腳尖,使勁的想把她拖起來,悠悠由得她一直在掐自己的胳膊,閉著眼說:“親愛的,我凌晨三點起床看日出。”

  還是被拖了起來,似乎人人都對情人節的日出感興趣,非要她講個清楚。

  清涼冰冷的氣息,耳膜鬢廝的輕吻,那都是不能說的,只能在夜半寂靜,又偏偏失眠的時候,輕輕咬著被角微笑。小小的寢室,有恬美的睡眠氣息。她不是睡不著,只是回憶起電話里靳知遠的語調。悠悠知道,他只有真的放心的時候,聲調會帶著閒散,就像要用語氣拂過她額前的散發。

  那時候太年輕,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開心,其實並不是為了攜手擁吻的纏綿,只是覺得快活,得知對方無憂無慮時由衷的快活,見到那雙眼睛不再憂慮而重新閃耀的快活。快活的時候,誰會來深究原因?而不快活,才能讓人一遍遍的去回憶,抽繭剝絲的去尋覓,可是等到恍然大悟的時候,卻連一句話都來不及出口了。

  第二天下午靳知遠就回學校了,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悠悠問起了他父親的病情,他一臉輕鬆:“沒什麼事,我爸忘吃了降壓藥,結果流鼻血,怎麼也止不住,把我媽嚇的。”他放下碗筷,只是微笑:“真對不起,本來想爬山下來,結果連迎客松都沒看成。”

  悠悠張了張嘴,似乎想起了什麼:“哎,一會把照片給我傳過來。”

  最後叫兩個人都目瞪口呆的是,靳知遠問她:“相機不在你那裡麼?”悠悠難得很肯定:“在旅館的沙發上我就塞回你包里了。”

  那是一款很薄的卡片機,也不知是過年哪個長輩送的,順手被他帶出來,還是嶄新的。悠悠比他著急,只是連聲的說要再回去找找。靳知遠很早就放棄了,他從家來,簡簡單單一個包,多一件少一件心中瞭然。

  到底還是找不到了,連旅店都打電話去了,還是沒有。

  悠悠很有些難受,因為那樣多拍得漂亮的照片,一起不見了。仿佛沒有了見證。靳知遠只能安慰她:“沒事,我們下次再去一趟,補回來。”

  大二下學期,悠悠要考專四,靳知遠的GRE考試早就報了名,於是每天極規律的去上自習。

  這天正好譚阿姨放假,他去敲靳維儀的房門,想問她吃什麼。門本就半開著,靳維儀正在打電話。他的姐姐,向來處事不驚的姐姐,此時聲音竟有些顫抖,帶了惱怒,幾乎是用半提高的調子說:“我爸不是這樣的人。”又過了很久,電話那頭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她隔了很久,終於放下了電話。從門fèng間望去,她略有些失神,低頭呆呆的望著手機。

  靳知遠毫不猶豫的推門進去,坐在姐姐對面的沙發上:“怎麼回事?”

  姐弟倆的表情這樣相似,沉默的望著彼此,靳維儀並不想瞞著弟弟,直截了當的說:“爸爸工作上出了點問題,有些嚴重。”

  她的表情並不是在開玩笑,可是靳知遠卻覺得這真是個玩笑:“我不信。”

  姐弟倆人還是打電話給父親。電話講得時間極長,靳知遠只能聽到姐姐的話,大致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靳維儀望了眼弟弟:“你要不要和爸爸說幾句?”

  他只沉默的接過那部電話,通話太久,燙得讓耳朵都覺得發熱,靳志國在電話那頭笑:“兒子,沒什麼大事,不用擔心。”

  他只說:“爸,沒事的,你注意身體。”

  現在終於恍然大悟,這段時間的高血壓病情反覆,想來竟也是為了這件事。

  他的下屬大批量採購原料的時候挪用了公款,偏偏有幾筆帳是靳志國簽字批准的。因為手腳做得巧妙,東窗事發的時候,靳志國一時間難以脫開關係,於是專案組下來,一直在調查。

  他們聽出父親語氣里刻意的放鬆,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靳維儀先站起來:“我晚上約了人,你回學校吧。”她語氣平緩,“爸爸肯定不會有事。他沒做過那些事。”

  靳知遠笑笑,他當然知道。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以相信,他會選擇相信自己的父親。

  公車停在了校門口,靳知遠捏著手機,卻回到了寢室才給悠悠打電話。

  “咦,你回來了麼?”悠悠快活的幾乎從椅子上蹦起來,“那你在樓下等我,我馬上來找你。”飛奔出門,悠悠連頭髮都忘了紮起來。最近見面很少,他似乎常常回家,除了來學校上課一起吃個飯,悠悠一般都老實的呆在宿舍或者教室。

  他就坐在宿舍樓的大廳里等她,隔著玻璃門,背對著大門,淺藍的T恤襯出了削瘦挺拔的背影。一回頭見到她,微笑著起身。

  真是很久沒見了,重見的時候覺得那雙眼睛真是驚艷,清泠泠的見到她,驀然浮上了暖色。

  “靳知遠,我們去唱歌吧?”悠悠笑嘻嘻的拉他往外走,“你周末不回家了吧?”

  他只是站著不動,掐了掐悠悠的臉:“我剛回來,上周的作業還沒補上。”

  “那去吃飯?”悠悠毫不介意,隨口換了話題。

  他還是搖頭,目光淡淡的轉開,語氣中的那絲輕忽連悠悠都覺察了出來:“很忙。”

  悠悠一瞬間愣在原地,這樣的靳知遠,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似乎說不出的心煩意亂,放任冷漠的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她忽然覺得措手不及。現在他站在自己身側,神情寞落,她卻發現自己竟然無從開口安慰,只是怯怯的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指。

  他們就站在門口說話,七八點的時候,出入的人很少,悠悠的眼神瑩澈,安靜的聽他說話。

  “我爸公司里有人出了問題……”靳知遠不知道該怎麼對悠悠說,他向來的思維縝密,可如今,難以將一件事說得條理清晰。那樣大的企業,消息靈通的早就將上頭派來的調查組說的活靈活現,只說連靳總只怕也是自身難保。靳志國正直了一輩子,在流言蜚語中被糾纏不休,又要配合上面調查組的工作,不過數月,像是老了數歲。

  他覺得一雙子女還小,而妻子身體又不好,於是一個人擔著。如果不是靳維儀的朋友告訴她,恐怕他永遠不會讓家裡知道這些事。

  靳知遠對著悠悠說出這些,語氣前所未有的脆弱,甚至不知道悠悠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回應他。

  悠悠沉默了很久,握緊了他的手:“不用操心,大人的事,他們能處理好的。”

  向來習慣性將她的手暖暖攥在手中的那個人,第一次冷冷甩開了她。靳知遠一直壓抑著的那些情緒,便像整整一庫的火藥,被這句話點燃,說出語氣如海深般的失望:“悠悠,那不是大人的事。那是我家的事。我也不小了。”

  他頭一次疲倦,倦得不想去對她解釋。悠悠立在寒風中,似乎是琉璃娃娃一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又覺得心疼,最後輕輕拍了拍她,只是說:“快回去吧,我還有事。”

  他很快的上樓去了,到了樓梯口遇到孫治。孫治一把拉住他:“你最近連影都找不到啊?剛才去你們寢室找你,說你女朋友找你呢。”

  靳知遠嗯了一聲,繼續上樓,孫治一臉詫異的從樓道的小窗邊看到悠悠走開的背影:“怎麼,吵架了?”

  他的腳不過抬起了一步,放在一節台階上,微微閉眼。是吵架麼?明明不是,她還像以前一樣,明媚的像幾個月前的陽光,然而自己卻跟不上她那跳脫的步子了。一旦真的暗色霧靄壓上了心頭,望出去的世界就會蒙了淺淺一片黑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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