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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行本來就是強打精神,站起來接待韓忠,被他這一驚,泄了一口氣,整個人就顯得有點萎靡。

  她以手捂胸,顫聲道:“你不是一直都喊‘先生’麼?怎麼也學著他們亂稱呼呢?”

  韓忠悲戚戚道:“郭先生說,再不喊‘夫人’,以後就怕喊不著了。”

  這叫什麼話?!

  夜行有些生氣,冷著臉問:“你來做什麼?”

  韓忠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雙手捧給夜行。夜行看了看,沒伸手接。

  韓忠道:“這是將軍吩咐我帶給你的信。”

  韓忠愁眉苦臉地,行狀可憐。

  夜行無動於衷。

  “先生!”

  夜行冷哼一聲,終於把信接了過去。

  信封里一張桃花箋,畫著滿紙桃花。箋上洋洋灑灑一篇小文,字體鸞飄鳳泊、顏筋柳骨,是王珩親筆。

  信中寫道:春浮花影孤雁還,一雙鴛鴦枕,半床空。曉夢秋盈霞滿面,淚空流,倦厭理卷日伏床。日也憂卿,夜也思卿。晨聞卿有離別意,伊人如煌,我愧如荒。此生無緣長相守,寸斷肝腸。唯赴彼岸絕勝火,奈何橋頭意差人。長長久久,只念卿意如我,我意卿。

  夜行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再看一遍……直皺眉頭……

  她是個“粗人”,向來不懂文人墨客這些附庸風雅的文字遊戲。王珩這信,相思刻骨、情意纏綿她是看懂了,但是,最後那幾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是真沒看懂,一連看了三遍都沒看懂。

  夜行的臉上泛起一分血色,抬頭看看韓忠……

  她有心……跟他討論討論吧……

  又覺得……如此露骨肉麻的信……實在拿不出手……

  可是,若這困惑不得解……心裡又終歸落下這點事情,惹人惦記……

  實在是,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

  夜行這個人,從來處事果斷,少有遇到如此糾結的時候。她猶豫半天,還是沒忍住,打算旁敲側擊,打聽打聽。

  “你家將軍最近如何啊?”

  夜行不問還好,這一問,韓忠簡直都快哭了。

  “將軍病了,自打從京城回許州以後,就重病在身、臥床不起,病越來越重了。”

  “啊?”夜行大驚,急忙問道,“是什麼病?可有外傷?面部和手心是否有青紫之色?會不會是中毒了?可有找過郎中診治?郎中怎麼說?”

  韓忠抬眼看了夜行一眼,愁苦中多出幾分喜色,矛盾道:“先生能如此關心將軍,那他大約是有救了。”

  夜行皺著眉頭,瞥了韓忠一眼,冷冷道:“我雖善醫,但也不是包治百病,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來吧,先說說症狀。”

  韓忠一指自己胸口,激動道:“將軍是積鬱成疾,害了心病!”

  “什麼?”

  “相思病。”韓忠耿直道。

  “啊?”夜行被氣得兩眼冒金星,一拍床板,大聲道,“來人啊!送客!”

  “先生!我說的都是實話……”

  夜行被氣得全身直抖,大罵道:“他有我傷得重嗎?也有臉說?給我滾!”

  “先生!將軍真的病得不行了,就怕……就怕好不了了……先生!……”韓忠眼睛都紅了,“求求你去看看他吧!哪怕就一眼呢!……”

  韓忠一個大男人,眼淚都下來了,看著真不像是裝的。夜行見狀,心生惻隱。可是,連家人不喜歡荊州之人,一旦得了小姐口令,雷厲風行地就把韓忠“請”出去了。夜行話已出口,也不便阻止,只得由他去了。

  心中謎題未解,答題的人卻被她一衝動給轟走了。夜行嘆了一口氣,將王珩的信又看了兩遍,這才收起來。

  “此生無緣長相守,寸斷肝腸。唯赴彼岸絕勝火,奈何橋頭意差人。長長久久,只念卿意如我,我意卿。”

  看著像是很傷心的樣子……這“奈何橋”說的可是地府吧?他說地府是什麼意思?是說:這份情今世無緣,就算了,來世再說?還是說:他不想活了,要到奈何橋邊去等著她呢?

  如果答案是第一種,那再好不過,省去她很多牽絆。如果是第二種的話,那這答案也太驚悚了,像王珩那麼明智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出這種傻事啊!

  夜行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第一種的可能性大點,可是,這疑問終究還是沒落到實處,難免讓她時不時地要思量一番。她記性極佳,看了這麼多遍,早已將王珩的信爛熟於胸。那一句“唯赴彼岸絕勝火,奈何橋頭意差人”,是讓她最猜不透的,難免就在她心裡滾來滾去,揮之不去。

  傍晚時分,蒙旭回來了,帶著一臉的憂愁。他沒跟夜行多說什麼,卻表現得比平常還要待她殷勤,那真是千依百順,變著方地討她歡心。

  直到晚飯以後,他找了一個她心情好的時候,狀似隨意,實則異常認真地問她,道:“你和王珩,十年前有過一場婚約,你覺得,如今這婚約還做不做數呢?”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

  “當然不做數!原本就是有名無實,後來他又拋棄了我。憑什麼做數?!”

  蒙旭大喜,身體前傾,笑容諂媚,乖巧道:“那你不如寫一封文書,把這事情書寫明白,咱們把這事徹底掰扯清楚了,也免得以後因此扯皮,你覺得怎麼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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