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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個價,”小春燕挑起眉,“我要這張賣身契。”

  很奇怪的是,我手裡這張賣身契並未標明價碼。

  蘇瑜淺笑道,“景大人回汜陽前吩咐過,這張賣身契既然落到了花官姑娘手中,便不會再收回。三爺無須破費。”

  我想也是這樣。因為倘若我再不要臉一些,而今將它撕了也是可以的。由此我就無債一身輕。

  小春燕卻和我想的不同,他起身走到蘇瑜面前,“賣身契歸她是景弦的意思,我為她還清她欠的也是我心甘情願,一碼歸一碼。你開個價,拿錢走人。”

  人的底氣很大一部分都是錢財撐著的。倘使是我站在小春燕那個位置,恐怕只能對蘇瑜說出一句“你替我好好謝謝景弦”或者“謝謝您親自來這一趟您請慢走”云云。

  小春燕為我撐住了底氣。教我不必感謝景弦給的恩賜,下回見到他可以稍微有些骨氣。但我深知,我在景弦面前沒有骨氣的大部分原因並不是錢不錢的事。

  我抬眸看向蘇瑜,他沒有生怯,反倒遊刃有餘地接腔,“三爺說笑,這賣身契是景大人買下來的,要開價也該問過景大人。蘇瑜可做不了主。”

  “他如今身在汜陽,蘇二公子這番話是想要刁難誰啊?”我看見小春燕摩挲指尖,是不悅的前兆,“你最好不要在我這裡說廢話。”

  聽完小春燕的話,蘇瑜竟沒有立刻跪下來磕頭認錯,而是朝我拱手施禮,鄭重地對我道,“待今日受刑完畢後,景大人一刻也不會在汜陽停留。酉時……不,最晚酉時,就會在府中等著你。姑娘若不來,大人便會一直等。”

  稍作一頓,他又直起身,看向小春燕,禮貌一笑,“屆時三爺若想尋人去問價,就方便許多了。”

  我明白景弦心思叵測,蘇瑜來這一趟說的話都是他教的,他能揣測小春燕為我問價這件事,就能讓蘇瑜藉機告訴我他在府中等我這件事。

  可,饒是我知道他心思叵測,一切都是有意安排,我心底最在意的仍舊是他。我的眉頭皺巴巴地,心也皺巴巴地,“他受刑了……受什麼刑?嚴重麼?”

  我問得囁嚅不清,以為沒誰能聽見,卻教小春燕側過頭來深深凝視我。

  “姑娘要是想知道,須得親口去問。”我明白蘇瑜是故意留下懸念惹我心憂。我自小,最恨酸秀才說書分個一二三章的,留下勞什子懸念,教我心底貓爪子撓啊撓。這一回那貓爪子撓得很厲害,我很痛。

  他拜別小春燕和我,轉身離去。

  走了兩步後,似乎是抬頭看見了漾枝的紅梅,又停下來,轉頭笑著補了一句,“淳府的紅梅開得甚好。對了,大人還說,他父母墓前的紅梅也開了,須得去清掃落紅。惟願今年還能和姑娘一起,前往祭拜。”

  我承認自己此時十分沒有出息地心神俱盪,一百分沒有出息地想去。景弦他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攻我心房。動搖我這將欲踏出又踟躕不前的最後一步。

  我望著荷塘里追逐著光的一池渾水,心有戚戚。

  難耐此時寂寥,小春燕亦有所感,“紅梅綻開,今晚花神廟舉辦了廟會,我帶你去玩。”

  我頷首應好。

  酉時出府,我一步一踟躇,頻頻望向小春燕。像是在給他某種暗示。但具體來說這個暗示是什麼,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他沒有帶我去離他的府邸很近的那一處花神廟,反而去了以往我倆住的舊廟,“不知你回來後是否去看過那裡……我常常不忍去看。”

  那裡破敗已久,牆面裂口,蛛網遍布。

  我站在門口,望著蒙塵已久的花神像,以及像前的半隻殘燭。我想要進去將它點亮。

  一個路過的老大爺攔住我,“姑娘慎重,這裡破成這樣,隨時都有可能坍塌成廢墟,危及性命的。”

  “不是說這裡留著是因為可以給那些難民避一避的嗎?”我清楚記得,景弦是這樣給我解釋的。忍不住生出疑惑,“難道沒有人進來過?”

  小春燕摸我的頭,淺笑,“你以為是我們那會兒,現在的難民過得日子可比我們那時好太多。來住的乞丐有是有,但本地的難民哪裡還需要住這種破廟。”

  老大爺也跟著道,“可不是,太常寺少卿景大人常常請命來雲安救濟難民,那些子乞丐哪還有吃不飽穿不暖的?近幾年雲安的難民房越修越多,誰還住這破廟裡?別處來的乞丐還差不多。”

  我此時的心情難以言喻。抬頭望向廟頂,當年那處漏風漏雨,而今仍舊漏風漏雨。我還記得那處磚瓦落下來砸破了我的頭,以及我頂著頭破血流和景弦說的那番大義凜然的話。

  我尚未通透,又聽老大爺絮叨道,“不對,除了別處的乞丐,景大人他自己也常來。我住這對面許多年啦,他來過多少次我都曉得,前些天擱大晚上的還在裡頭彈琴,搞得人心惶惶,都以為鬧鬼了。”

  便將心事付瑤琴。我想起經年以前,景弦在我耳畔,一邊淺淺呼吸著,一邊教與我這句詩。有些好似冰塊頭的東西在一瞬間龜裂瓦解,發出“咔咔”的聲響。

  白鬼是他,便將心事付瑤琴的也是他。肝腸寸斷相思成疾的仍是他。有些東西,好像不需要我妄自揣度,便被捧到心口上來,教我不得不去那麼想。想他相思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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