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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他迫不及待起身上朝,心中盤算的都是接下來迎貴妃入宮的典儀諸事,偶然回頭,卻看見萸娘姊姊怔怔地望著自己,眼下隱有一抹暗青。

  “萸娘姊姊,你怎麼了?你還好嗎?”他心一緊,脫口問。

  她也是閉上了眼,輕輕地微笑,搖了搖頭。“無事,皇上去吧!”

  可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在他興致勃勃踏出宣室殿後,萸娘姊姊咯血不止,卻下死令讓服侍的楊海和貼身大侍女守口如瓶,不許對外傳。

  他後來才知道,萸娘姊姊的身子被掏空了大半,如果好好養著,許是還能再續命個一十載,可後來她卻埋頭投入打理偌大宮務,通通理順了後,待貴妃一入宮,便將金印宮冊全部移交給貴妃,半分權力不沾也不留。

  那時,萸娘姊姊已近油盡燈枯,可恨他卻沉醉在和“心愛女子”新婚蜜意中,半點不知。

  她臨終前幾日,當太醫膽顫心驚地退下後,面對他的痛苦惶急逼問,她只輕輕地說了那句話——

  “……阿延,姊姊在這世上最不想欺騙的人就是你。可現如今,姊姊卻是再也陪不了阿延走下去了。”

  思及此,他心痛如絞。

  “皇上,認錯便是認錯,就算您是天子,也不能將兩個全然不同的人並作是同一個。”良久後,安魚聲音清淡漠然,決意陌生否認到底。“小女還是方才的提議,如果您同意,小女會本本分分入宮,五年內供皇上牛馬驅使,五年後無聲無息出宮,不給皇上和任何人添麻煩。”

  嚴延死死瞪著她,深邃鳳眸滿是受傷。

  “你……”

  “如果皇上不同意,小女自知冒犯龍威無可恕罪,自該一命相抵以儆效尤。”

  “你、你難道不怕朕株連安耀全家嗎?”他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強憋住喉頭一口腥咸痛楚。

  “怕。”她嘴角微微上勾了一下,“不過想想,我父雖只是小小禮部侍郎,卻是寒門中流砥柱,皇上欲大肆啟用寒門英才和百年世家於朝野之上分庭抗禮,就不會冷了眾人之心……尤其武定侯丁憂,貴胄士族盤根錯節間好不容易有了個突擊的缺口,您雄才偉略,有治國安民興邦,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志,必不想在此時落把柄於御史言官口中,令豪門士族在此時有藉口抱成團兒,徒增您治國之紛擾。”

  嚴延凝視著她,眼底有深深的欣慰、激賞和讚嘆,亦有掩不住的沉沉失落感。

  果然,這世上知他一唯有他的結髮皇后矣。

  可她不認他,也不要他了……

  他眼眶酸澀發熱起來。

  “——你已經不相信我了,對嗎?”他低低喃喃。

  安魚心口一痛,迅速別過頭去,目光微微顫動,冷淡道:“進不進宮,應與不應,皇上一言九鼎,小女沒有不信之理。”

  漫長的沉默瀰漫在他倆之間,最後,只聽夜色里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五年之約,朕允你。”

  她心一松,喉頭髮緊,真心誠意地雙手相合高置額頂恭敬行禮——

  “謝主隆恩。”

  第5章(1)

  這日下朝後,嚴延在御書房裡獨自輕撫著萸娘姊姊做給他的平安祥雲舊荷包。

  ……記憶中,繡著荷包的萸娘姊姊在微弱的燭燈下,神情總是透著說不出的靜謐柔婉,一襲簡單的素色袍子,長發梳綰成髻,也僅僅只用一柄成色不佳的玉簪束住。

  可就是這樣素淨得仿佛月光的萸娘姊姊,卻每每令運籌帷幄下筆布局的他不自禁看痴了,幾乎忘了落筆。

  當年東宮一向用度緊張,對上對下甚至對外也有諸多需打點之處,萸娘姊姊卻一向分配歸置得恰到好處,相同是收攏人心,可總是熨貼得叫人心中溫暖。

  彼時,他的外衣冠服在面上大致不錯,因著太子袞服皆是要對外面見群臣時所著,當時掌握後宮中饋的皇貴妃也不敢在上頭剋扣,但私下內里的袍服腰帶荷包鞋襪等物,卻皆是粗製濫造。

  可萸娘姊姊有一雙巧手,總能化腐朽為神奇,想方設法褪軟了看似華貴實則粗糙硌人的羅布,親手裁縫細細做來。

  只是後來,那些舊衣鞋襪在他登基之後就被貴妃樂正婥汰換一空,只剩下這個他隨身的荷包。

  當萸娘姊姊細心為他做的衣物鞋襪被殿內省司衣房的繡娘女紅取代過後,他初時尚不以為意,貴妃果然出身名門,眼光品味上乘,所安排添置的衣飾華麗細緻,處處符合皇家非凡氣勢。

  他更對貴妃的賢慧淑德引以為傲,並沾沾自喜著貴妃果然愛他至深,連他生活起居都安排得完美無瑕穩妥驕人。

  直到萸娘姊姊薨逝的一年後,他在御花園裡和心腹武將信步閒談邊疆國事之時,忽然看見該名重臣武將因說得激動了,大袖微翻,內里不經意間露出了小小細繡的兩個字——

  平安。

  那一剎那,他心臟猶如被巨錘擂中般,胸口劇痛,鼻端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見他神情恍惚地盯著袖口,該名武將羞赧卻掩不住得意歡喜地解釋道:“臣長年征戰沙場,此乃拙荊所繡,貼身為臣祈求平安,讓皇上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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