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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延修長指尖已經在石窗上深深摳出了血來,仿佛用盡全身所有力氣才能強迫自己慢慢挪移腳步,慢慢退開,離開此處……離開她。

  “老天垂憐……老天開眼……娘娘這是回來了嗎?”

  楊海用袖子緊緊搗著嘴,嗚嗚咽咽,卻怎麼也不敢驚動裡頭的少女,最後戀戀不捨地望了一眼,腳下微微踉蹌地跟上干元帝。

  楊海雖然亦步亦趨地緊隨著皇帝,可心中是有怨的,只不過按捺於尊卑主僕有別,還是吞下了某些大逆不道的疑問。

  滿心滿腦亂糟糟的嚴延終於在僻靜的一株梅樹下停住腳步,他閉上眼,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竭力冷靜下來。

  一抬頭,他看見了這株寒冬中獨自綻放的照水紫梅,雪白花瓣中透著深淺粉紫色的花蕊,清新脫俗幽然吐芳,像是大雪之中靜靜遺世而獨立的女子。

  “楊海,這照水紫梅……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只剩了這一株?”他突然開口,嗓音低沉瘠啞,喉頭髮干。

  楊海眼神悲憤,背卻彎得更低,已然回復平靜地道:“回皇上,老奴回宮不過半月,尋遍後宮,只救回這一株。”

  他猛然回頭,目光震撼而凌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奴失言,老奴有罪。”楊海低垂著頭,“原是連這株照水紫梅都不該留下的。”

  嚴延心下火起,怒氣在胸口烈烈焚燒,“大膽!你這是對朕心存怨懟嗎?”

  “惹怒皇上是老奴該死,還請皇上把老奴發落到容巷做粗活兒,以儆效尤。”楊海恭敬認罪。

  他僵住了……良久後,苦笑了起來,深邃眸光掠過一縷悲傷。“楊海,連你也覺得朕變了嗎?你也不信朕了嗎?”

  “皇上是皇上。”

  嚴延眸底痛色更深,澀然一笑。“是啊,朕是皇上……”

  皇上要英明,要剛毅果斷,仁民愛物,要有雄才大略,還有深諳權謀制衡之術,皇帝還要懂得信人用人,卻也要疑人防人……他何嘗不知道,當自己坐上這個九五至尊的皇位上,就會擁有很多,卻也失去很多。

  他這一生至痛的失去,就是萸娘姊姊。

  這是他在意氣風發坐擁天下甚至是心愛寵妃的那一刻,從未想像過的,原來就算身為掌握萬民富貴生死的帝王,也有抓不住、挽留不回的人與事。

  三年來,他權傾天下,卻也孤獨在巔峰之上。

  再沒有什麼是純粹的喜怒哀樂,愛與恨……

  “楊海,你說,她真的是萸娘姊姊轉世降生回來了嗎?”他嗓音低微輕顫,有著滿滿的希冀和害怕……希冀不是夢,也害怕只是夢。“這世上,真有如此懸疑幻奇之事嗎?”

  “老奴這三年來日日夜夜祈禱的,便是這一天。”楊海眼角發熱,語氣卻平靜地回道,“老奴不懂什麼大道理,在宮中這麼多年,甚至也不大信善惡因果報應,可皇后娘娘是老奴這輩子見過最好、最好的人……如果神靈有感,註定這世上能有一人得此大福報,轉世降生回來,那麼一定是皇后娘娘了。”

  嚴延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又拔步往回走!

  第4章(1)

  喝了陽荷湯後,安魚身子果然暖和不少,胸肺不再那麼動不動就癢咳得難受,只是屋裡還是冷。

  她攏緊了大氅,看著屋裡的一大盆黑炭皺眉。

  既然沒有油水可刮,宮裡人送來的炭是最下等的那種,不易燃著,一燃起就黑煙滾滾嗆得淚汪汪。

  若按曾經看過的宮律,只怕她們這批秀女家人子還有大半個月要熬呢,她如果再這麼“無為而治”下去,恐怕還等不及落選出宮,就得重新投第三回胎了吧?

  安魚想想,還是趁著外頭天光仍亮,索性搬出了那一盆子分例的黑炭,用火鉗砸得碎碎的,挖了些黃土,舀來水些,熟練地搓起一隻只煤球來,趁濕的時候在其上穿透了幾個小孔洞,就這麼晾在小屋外頭不那麼起眼的一處,曝曬在冬陽下。

  日頭好的話,約莫曬個兩天就幹了,燒起來又暖又火力足,還不易起煙。

  安魚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總算洗淨那雙被黑炭弄得髒兮兮的小手,這麼一番周折下,也累出了一身大汗,整個發虛輕飄飄地靠坐在門邊廊下喘氣。

  “哎,不成了,果然好日子過久,這胳臂腿兒都不中用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卻是背靠著廊下柱,心情極好地仰望著頭上被隔成小小四方的天空。

  不要緊,再忍忍,再忍上一段時日,她就能脫離這看似金碧輝煌實則壓抑不堪的地方了。

  她閉上了眼,感受著這靜謐的時刻……

  忽然,像是感覺到什麼,安魚猶如蜷縮於山洞中的小獸,驀然嗅聞見了危險逼近,心猛一跳,霍然睜開眼!

  驚覺、冰冷、疏離和防備……

  嚴延腳步僵頓止於離她五步遠之處,挺拔頎長身形一動也不敢再動。

  可看在安魚眼中,這男人身上清傲尊貴龍威濃濃繚繞,神情莫測高深——居高臨下,猶如審視。

  她心裡亂糟糟,終究是緩緩起身,行了儀,冷靜道:“貴人,此處是容巷,非您該涉足之地,還請貴人速速移駕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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