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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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羌感覺到腦中白光一冒,他倒抽一口涼氣,錯愕地瞪大了眼睛,表情驚悚又可怖。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埋首在自己身前的女人,渾身僵硬地看著她,眸色複雜地看著她。

  直到厲竹將他的東西含在嘴裡生澀慌亂地動了一下,他才渾身一顫,回過神來,一把將她揮開。

  厲竹驟不及防,被揮得一屁股跌坐在自己腿上,差點倒地。

  秦羌羞憤起身的同時,大手扯上自己的褻褲,遮住那被她又是手又是口,已逗弄得起了反應的地方。

  厲竹還保持著跪坐在腿上的姿勢,歪在那裡:「這就是當日爬龍榻,以及今日龍翔宮裡發生的事情,是誰說男女之事,就必須女人失去完璧之身的?」

  秦羌站在那裡皺眉看著她,五官繃得死緊,面色一點一點白。

  厲竹的聲音繼續:「想知道原因是嗎?」

  厲竹繃直了聲線,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常一般。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做出這一步,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她知道,她的言行就像是一把刀子,她在拿著一把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面前的這個男人身上,她在深深地傷害著這個男人。

  可她又何嘗不是?她何嘗不是鮮血淋漓。

  她能怎麼辦?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她與他今生絕無可能,哪怕只做他的妾、他的通房丫頭,都不行,反正就是不能跟他有任何牽扯,因為她就是禍害,她在他身邊就會毀了他。

  毀了自己,還是毀了他?

  她當然選擇前者。

  她並非怕死,並非害怕皇帝給她荼的那個毒,就算他不荼毒,她自己都不止一次地想到過死。

  只是,死,太容易了,死就能讓他放下她、忘掉她、做好他的太子、過好他的人生嗎?

  讓一個人死心的最好辦法是讓他對自己徹底失望吧?

  衣袖下的手一點一點攥起,感覺到指甲釘入掌心的那種刺痛,她聽到自己一字一句開口。

  「當日,我求皇上以這種方式,是因為,我想把一個女人最寶貴的第一次,留給自己最愛的男人,雖然......雖然這個願望沒有實現,當然,也不可能實現,我想給,人家也不會要。而今日,我求皇上以這種方式,是因為我不想讓皇上發現我已不是完璧之身,以免引起更多糾復。」

  雖然她說這話的時候,都沒有勇氣去看男人,但是眼角餘光之處,依舊清晰地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形一晃,就像是被什麼重重砸在頭上一般,承受不住,也站立不住,伸手扶住邊上的椅背,他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她看到他落在椅背上的右手傷痕累累,青筋突起,指節發白得駭人。

  她眼睫顫了顫,想起在後山上時,他還說讓她回府給他的手擦藥來的,半日時間都沒有,就好像是乾坤顛倒了時光。

  閉了閉眼,她強迫自己不看不想。

  她聽到他胸腔起伏的聲音,粗重的呼吸聲,「厲竹,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因為呼吸窒緊,他說得艱難吃力,聲音也是蒼啞非常。

  「是殿下非逼我說的,這麼不堪的事情,我也不願提及,但是,殿下一直一直想知道,我只能實話實說。」

  「我不信!」男人啞聲嘶吼。

  厲竹輕嗤,一臉的譏誚和無謂,「殿下心裡清楚,說什麼不信,只是在自欺欺人。」

  無視男人的臉色,她繼續道:「殿下覺得我一個女子沒有做這樣的事,為何要自毀清譽說自己做了?殿下又覺得皇上一個本就要殺我的人,難得逮著我欺君的由頭了,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犧牲,他會這般輕易放過我?殿下那般惶急闖入龍翔宮,不就是知道皇帝會對我不利嗎?可是殿下也看到了,殿下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我什麼事都沒有。」

  男人鋒薄的唇邊緊緊抿成一條絲毫弧度都沒有的直線,臉色難看得嚇人,白得就像是被大石碾壓過一般。

  「你不是這樣的人。」

  半晌,男人再度艱難開口,說出來的話已經明顯不帶底氣。

  厲竹眸光閃了閃,「既然殿下了解我,就應該知道,我是一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人。」

  見男人不僅面白如紙,就連薄唇都失了血色,可一雙眼睛卻是猩紅妍艷,厲竹更緊地攥緊了自己掌心,又適時補充道:「對,我本不是這樣的人,這世上有誰天生下賤,有誰不想活得尊嚴?可是老天就是如此不公,我沒有聶弦音那般好命,有個光鮮尊貴的身份,有個視她如命、護她無虞的男人,我什麼都沒有,我沒爹沒娘,沒有親人,沒有好出身,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和指望,能靠的,只有自己。」

  說到這裡,她垂下眼眸,心底一片悲涼。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為了活著,僅僅只是為了活著,就必須拼儘自己全部的力氣,我,就是這種人,當然,殿下貴為太子,定然是理解不了我所說的,我只是想告訴殿下,為了活著,為了能活下去,我除了這樣出賣自己,我還能怎麼辦?我還能指望誰?指望卞驚寒嗎?還是指望殿下你?」

  「前者我沒資格指望,後者我沒想過指望,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想指望,無論前者後者,我都指望不了,前者遠在大楚,鞭長莫及,後者......後者雖貴為太子,目前卻也只是太子,只能讓我以婢女身份、或者以侍衛身份,喬裝打扮藏在太子府這一方天地、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太子,殿下說,我說的可是事實?請殿下告訴我,如果殿下是我,殿下會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

  男人眸色沉痛,一聲不吭,似乎單手扶著椅背已經不能承受住他整個身子的重量了,他雙手都攥在椅背上。

  驀地「喀嚓」一聲,椅背的一根橫木突然在他的大手下被生生攥斷。

  然後就聽到他痛苦地大叫一聲:「啊!」

  那聲音如同受傷的困獸,悲慟悽厲,聽得厲竹心尖一抖。

  下一瞬,就見他揚手一甩,他攥扶的那張軟椅斜斜飛出,「嘭」的一聲砸在桌上,帶翻了桌上的燈盞。

  椅子、燈盞以及桌上物件噼里嘩啦落地的聲音。

  燭火熄滅,屋裡瞬間一團漆黑。

  再下一瞬,就聽到他深一腳、淺一腳、跌撞踉蹌的腳步聲在黑暗中響起,緊隨其後的是屋中椅凳擺設被帶翻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然後是他奪門而出的聲音。

  最後只剩一片沉寂,一片黑暗。

  黑暗中,厲竹一直保持著跪坐在自己腿上的姿勢,很久很久,一動不動,直到夜風從洞開的房門灌入,吹得她猛地打了一個寒顫,她才回過神來。

  撐著身子起身,卻因為一雙腿跪坐了太久,已經麻木了,一下子沒站住,整個人栽撲於地,失去重心跌倒的那一瞬間,她本能地伸手去撐,卻不想正好撐在了滾落在地的燈盞上,巨痛從掌心傳來,她沒有將手撤開,反而更加用力、更加用力地按了上去。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不知是因為掌心的疼痛,還是因為胸腔裡面的疼痛,她只知道,好痛,真的好痛......

  **

  晚上厲竹沒有去秦羌的廂房守夜,雷塵沒有過來喚她,也沒有任何人來喚她用晚膳,當然,就算喚她了,她也沒有胃口。

  她就那樣在黑暗中坐了一夜,一直坐到東方泛白,晨曦透窗打在臉上,讓她覺得難受,她才從地上爬起,爬到榻上倒下,然後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然後就開始做夢,夢裡依稀是舊景,是他們曾經在一起的舊景舊時光,忽然又斗轉星移,她又被噩夢所纏,想醒卻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夢魘。

  再次醒來屋內一片紅彩,已是又到了黃昏時分,她口乾舌燥得厲害,頭也抬不起來,拿起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入手一片滾燙。

  這身子還真不爭氣,竟又病下了。

  撐著身子起身,她下榻想找點水喝,發現桌子上的東西昨夜已被秦羌一椅子給砸了個精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狼藉一地,包括茶壺,也已只剩碎片。

  沒有辦法,她只得去茶水間另取,順便再拿點糕點點心。

  一路都是忙忙碌碌的下人,依舊在布置和裝飾府邸,準備迎接六月半的到來。

  大家看到她,也都跟她打招呼,「煙護衛。」

  可是她深深地覺得自己已然成了一個外人。

  **

  書房

  秦羌眉目低垂,看著手中文書,另一手執筆,不時在文書上落下幾筆。

  雷塵站在旁邊,不時拿眼偷睨向他,幾次欲言又止,見研墨的婢女墨已研好告退,他才終是忍不住開了口:「殿下,今夜依舊不喚厲......雷煙來守夜嗎?」

  雖然他不知道皇帝召見厲竹進宮發生了什麼,然後這個男人跟厲竹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但是,憑他在這個男人身邊多年對他的了解,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且一定是出大事了。

  因為平素有關那個女人的動向,他可是關注得緊,今日,他跟他說,那個女人一直沒出房門,一直沒吃東西,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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