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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屹然說:“你真的不想去就別去,但是……別讓自己以後想起來後悔。”

  會後悔嗎?袁野想,畢竟……是最後一面了。

  這一晚他們繞著操場走了很久,最後袁野平靜地說:“我去導師那請個假。”

  袁野是保送進A大的,大一剛入學學校就配了導師,大一上學期期中就進實驗室做項目了。

  徐屹然說:“我跟你一起去。”

  袁野搖頭:“不用,來回一趟也挺累的。”

  徐屹然說:“那到了給我打電話。”

  袁野說:“好。”

  第二天袁野去嚮導師和輔導員請假,說明理由時,兩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讓他節哀,不要太過傷心。他沒有解釋自己和袁興國的關係,訂了最早一班的飛機,想著早去早回,連夜趕去了醫院。

  他到的很及時,一進醫院,就接到第二個電話,是二叔打來的,說是已經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了。

  袁野走到急救室,看到袁興國躺在床上,胸膛幾乎沒有起伏,看上去好像已經死了。袁野的二叔、堂弟,還有一大群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都擠在急救室門口,用一種肅穆的、而又急切的神情,看著急救室里的袁興國。

  早已等候在此的律師鬆了口氣。

  袁野沒注意這些細節,走進急救室,看到袁興國眼珠子轉了一下,衰敗瘦削的面頰突然抽了一下,目光竟然恢復了幾分生氣。

  兩年不見,袁興國已經老得不成樣子,如同風中殘燭,眼看就要吹燈拔蠟了。

  袁野腳步一頓,將袁興國從頭到尾看了一眼,隨即走過去,扶住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他。袁興國不知道哪來那麼大力氣,用那隻乾癟的手掌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小野。”袁興國喃喃地說。

  袁野垂下眼睛,沒說話。

  袁興國溝壑縱橫的臉頰兩旁淌下兩行渾濁的淚水:“小野……小野……”

  他真的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撐到此時,似乎只是因為一個執念。

  袁野看到他的胸膛如同破風箱一般起伏,一時有些恍惚,隱約聽到他說:“小野……你繼承……我的……”

  袁興國的話沒能說完,頭一歪,突然斷了氣。短暫的迴光返照,並不足以支持一個醫學奇蹟的誕生。

  袁野維持著扶住袁興國的姿勢沒動,袁興國不同時期的面孔如雪片般在他腦海中閃過。他怔怔地、莫名地看著遠方,眼神略微失焦了。

  身後突然爆發出一陣悽慘的哭聲,仿佛有人突然死了爹似的。袁野一下被拉回了現實,低頭看看袁興國青筋畢露的乾枯手臂,感到一陣心煩。

  很久之後有人來勸他——

  律師要公布遺囑了,先放開袁董事長吧。

  袁野淡淡道:“就這麼說吧。”

  親戚們面面相覷,最後二叔做了決定,聽小野的。

  袁興國的遺囑很簡單。他本人所持有的袁氏集團46%的股份,和下屬的凰明影業、白橡娛樂、恆通地產全部的股份,以及所有基金、債券等個人資產,全部由獨子繼承。

  律師讀完遺囑的一瞬間,房間內氣氛凝滯了起來。所有親戚都將目光投向了袁野,包括他的二叔。

  在袁興國最後的這段日子裡,來探望、甚至照顧他的人數不勝數。儘管他因為經濟犯罪入獄,但真正充公的在他所有資產中所占比例是九牛一毛。

  袁興國和兒子鬧翻的事早已在家族中傳開,如今已有很多版本,流傳最廣的一版是說袁野和袁興國爭權,父子二人兩敗俱傷,袁興國的遺囑上已經把袁野的名字劃掉了。

  大部分人都對這一點持懷疑態度,但他們相信,袁野不會分到太多東西。袁興國可能會看在父子情分上,給他留下一點權作餬口,再多就不可能了。

  誰也沒有想到,袁興國會把所有遺產留給兒子,一分一厘都不給他們這些對他悉心照顧的親戚。

  二叔袁興邦看著這個成年不久的侄子,感到自己一顆火熱的心霎時涼透了。

  而他現在坐的這個董事長的位子,也變得尷尬起來。畢竟,他雖然是袁興國以外的第二大股東,但實際占股只有13%而已。

  他兒子袁佳斌捅了捅他的後腰,小聲說:“爸。”

  袁興邦沒理他,專注地看著袁野,等待他的下一步反應。

  一個二十歲的孩子……袁興邦想,能懂得這些遺產的意義嗎?

  他又看了一眼身後翹首以待的親戚們,不由挺直了腰背,心想,現在,他是袁野最親近的人了。

  ☆、v章

  (二)

  袁興國的葬禮是袁興邦協助完成的。令袁野比較意外的是, 葬禮當天,袁興邦就提出將公司還給他——這麼多年,二叔只是代管。

  袁野拒絕了袁興邦的請求, 並且同意參加接收遺產後的第一次董事大會。而到董事會真正開始時, 他才意識到,袁興邦所說的將公司還給他, 似乎另有目的。

  董事會的焦點集中在袁野身上,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不能勝任董事長一職, 而袁野的二叔袁興邦, 對此並不表態, 全程一言不發。

  最後袁野表示董事長仍由二叔擔任時,有人隱晦地看了一眼袁興邦。袁野兩年來常待在實驗室,但對這些基本的微表情, 心裡還是有數的。他走出會議室時,袁興國曾經的秘書正在等他,想要上前跟他說話,被他不耐煩地趕走了。

  周末他就飛回了學校。他的項目還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做。他和徐屹然找了一間咖啡店, 一個寫著作業,一個做著項目總結。

  說到袁興國身後事的時候,徐屹然問他, 那麼多錢準備怎麼辦?還有公司,46%的股份,太多了。

  袁野開玩笑說:“都捐了唄。”

  徐屹然認真地考慮起來:“這麼大一筆錢,得成立一個基金會, 要有透明的審查制度……”

  袁野笑眯眯地看他掰手指,說:“你還真捨得。有了這些錢,咱們下半輩子躺著都能過了。”

  徐屹然說:“這是他留給你的,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袁野揉了揉他的腦袋,心說小笨蛋,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眼紅你老公嗎?

  “我會拿出一部分成立基金會,至於剩下的,”袁野仰著頭,叼著筆,說,“以後再說吧。”

  他沒有把袁興邦的蠢蠢欲動、親戚們的百般計算說出來,也沒有把袁興國秘書聯繫自己的事告訴徐屹然。他想,還是解決了這些麻煩,再跟徐屹然說吧。

  和那些親戚一樣,他對袁興國的遺囑也感到很意外。袁興國臨死前拉著他,希望他能繼承袁氏,但他早已有了自己要走的路。更何況,他在管理方面一竅不通。袁興國的秘書找他,被他當著二叔的面拒絕了。後來這位秘書又私下找了他一回。他從秘書那裡拿到了袁興國留給他的最後一份遺產——整整兩箱的信。第一箱是袁興國和袁野的母親談戀愛時寫的,第二箱是袁興國病重後寫給他的。

  袁野看完信,問秘書,二叔最近在做什麼?

  秘書反問他,你覺得呢?

  袁野用母親寫的信蓋住自己的臉,說,我知道了。

  接下來半年多時間袁野都在兩個城市之間來回跑。他總是在董事會上充當吉祥物,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架空了。他糙包富二代的名聲傳得很快,很多人提起“袁野”這個名字,都會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說那個袁大公子啊,對,我知道他”。

  這笑容背後隱藏了一個眾所周知的意義——不就是那個傻逼嘛。

  在這樣一致的觀點下,沒有人會想到,短短半年後,袁氏高層風雲突變,一夜之間權力重新洗牌,包括袁興邦在內的數位高層都因經濟犯罪鋃鐺入獄——這是個似曾相識的罪名。

  而和袁興國案件一樣,這一次的幕後黑手同樣撲朔迷離,多少人費盡心思都沒能查出來。

  等眾人反應過來時,袁氏高層已經換上了一批陌生的面孔,而袁野繼承的凰明影業、白橡娛樂、恆通地產三家公司,也進行了一次大換血,其中白橡娛樂的CEO竟然換成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據說是做外貿出口生意的魏家的獨子。

  送禮的人找上魏家時,魏父還在為自家服裝廠的一批退貨發愁。

  “最近在哪發財啊?”

  “做點小生意,哪裡比得上魏老闆啊,以後可就仰仗您啦。”

  魏父一頭霧水地看著這位生意做得很大的老朋友,心裡嘀咕後者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貨被退了,在諷刺自己。

  直到在網上看到魏邵出任白橡娛樂CEO的新聞時,魏父才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趕緊打電話給魏邵:“你說的暑假實習就是去人家公司當老總?”白橡娛樂他知道,有不少出名的大明星呢!

  魏邵苦笑道:“回頭再給您解釋,爸我這還有事,先掛了。”

  好不容易把一天應付過去,晚上魏邵忍不住打電話給袁野:“你還真是高估我的能力了。”

  袁野當時還在公司,他已經連續一個月平均每天只睡三個小時,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

  “我實在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袁野說,“你盡力而為就好——誰叫你大學讀的是經濟管理呢?我不找你找誰?”

  魏邵搖頭:“大三就給你管理公司,我這履歷是夠輝煌了。”

  “感謝袁大總裁吧。”袁野看了看表,說,“行了,還有事。”

  “好,回頭再說。”

  掛了電話,袁野捏了捏酸澀的眉心,聽到敲門聲,讓人進來。

  秘書告訴他,該去今晚的飯局了。

  袁野抓起椅背上搭著的西裝外套,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信封,那上面母親的字跡讓他抿了抿唇。他想,三年,他頂多在這裡耗三年。那之後,他要繼續走自己的路。

  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屏保上徐屹然的笑臉後,他覺得自己有了一點動力,穿上外套,西裝革履地赴飯局去了。

  這場飯局是他掌權後第一次露面,可以說意義重大。袁氏內部的更新換代讓人對這位年輕的掌門人不敢小覷。推杯換盞間,每個人都有了各自的估量。

  袁野被灌得太多,由秘書送去了酒店。房間裡開著床頭燈,曖昧的橘黃色燈光中,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光著腿站在他面前。

  袁野回頭想找秘書,卻因為酒力湧上來,腳下一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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