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且不說眼前那個臻首峨眉的女子,百花樓內的一切對於花滿樓來說,都是無比熟悉,窗台上的劍蘭秋棠,梅花几上的焦尾鳳琴,甚至連那瓊花羅帳上的一個小銀鉤都凝著他淡泊寧靜的心性。然而,這一切對於花滿樓來說又很陌生,畢竟從八歲開始,他甚至連星輝般微弱的光芒都未曾見過。

  假如一個人天生目盲,便不會知道這世界的色彩有多明艷,未必會比後天失明者可憐,就好像失去通常比從未擁有更遺憾。

  所以,再次得到也許更懂珍惜。

  “小葵,你用什麼,治好了我的眼睛。”

  那雙從來黯淡的眸子終於開始涌動熠熠光彩,花滿樓看著龍葵,不錯過那女孩一絲表情,小葵怎麼也想不到,哥哥復明後沒有一絲喜悅歡愉,開口第一句話,竟是這樣讓她無法回答的質問。

  花滿樓從來知道自己這雙眼睛被劍氣傷的無一絲復明希望,如今猛然見到光明,如何不驚異?只是聰穎如他,就在感覺到陽光的那一瞬,腦中不是狂喜,而是莫名的心驚,心驚龍葵為了自己這雙眼睛,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

  “代價?哥哥你千萬不要多想,小葵有一千年的修為,替哥哥治好眼睛不過耗些靈力而已,哪裡……談得上代價呢?”龍葵眼前已經一片灰暗,幾欲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卻還是極力寬慰花滿樓,所有苦楚,不過暫時而已,能用這暫時換哥哥平安,怎樣都值的。

  他們曾無數次在夢中相會,然真正意義上的相見,大概卻是在此時此刻,花滿樓可以說是面目表情的看著面前的女子,終是漸漸皺眉,她在撒謊,彌天大謊。

  ☆、92安得雙全法2

  九月,京城不比溫潤的江南,許是北地自古多金戈殺伐的緣故,西風尚未烈,薄衣已覺寒。

  一路滿眼遍是斑駁黃葉的凋零,讓人心裡也顯出些秋之寂寥。

  聖旨不可違,說是即刻押解,便容不得耽擱,好在朱棣無意在路上難為花滿樓,只讓金九齡務必將花滿樓押回大理寺候審,至於是否要用囚車刑枷,並無太多苛責。朱棣也不傻,花家在江南也算善商,頗得人心,現在繡花大盜一案並無定論,即便他容不下花滿樓,也不願意在人前顯示。

  如今,在朱棣的授意下,酒坊茶肆的說書先生幾乎人人都會那段“繡花大盜驚天案,花府公子原真兇”的戲碼。

  坊間越是對花滿樓非議,朱棣便越是在人前寬容花家,以示天子良善,博取民心。然,至於花滿樓關入天牢後將面對些什麼,便不是平頭百姓能想像到的了。

  即使花滿樓被那四百多道刑具折磨至死,也不會有人相信這些都是那個看起來一派寬容的帝王所授。

  所以,即使有已有萬全之策應對,花滿樓也不想,更不忍龍葵跟隨而來,尤其是親眼看見那座天牢內血腥殘暴的刑具,花滿樓更是慶幸當初的決定。如果說現世的幸福一定要靠痛苦來換,那麼花滿樓寧可一人承受,他再也不願讓那女子擔驚受怕,一想到臨別那日小葵難以掩飾的異樣,花滿樓便不自覺的皺眉。

  再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會有弱點,無論再怎樣強大的人,總會碰上那樣一個人,能讓他所有理智變成擺設。

  花滿樓到底也沒問出龍葵到底用什麼換回自己一雙眼,明明知道那女子在撒謊,卻因那道即刻進京的御旨,不能多做停留,只望這場荒唐儘快結束。若是小葵為自己有任何閃失,花滿樓真的不曉得自己還能淡定多久。唯一能讓人放心的是,小葵既是懷了身孕,就算為了寶寶,她總歸不會傷害自己的身體。

  念及此處,花滿樓再看一眼那出入只有一門、外部七十九架諸葛神弩、無窗幽深、插翅難飛的監牢,此刻一步踏入,前途未卜,一聲嘆息幾不可聞。

  卻說龍葵雖在江南,卻心繫京城,奈何自那日耗損靈力為哥哥治好眼睛,加上懷有身孕,竟果真變得如常人無二,雖說那日牛頭哥說這只是暫時的,可這暫時有多久,誰也不知道。

  其實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對於有沒有異能,小葵是一點也不稀罕,可當那車軲轆滾滾、馬蹄聲聲帶著良人絕塵而去的時候,小葵才驚覺,失了御劍的能力,她要怎樣才能追隨哥哥去京城?!

  最糟糕的是,龍葵總覺得眼前似乎蒙著一層白茫茫的霧氣,目及之處,總似隔著一道紗簾,連最近處窗台上的鳶尾花看不清那花瓣具體的模樣。如果說這就是所謂的天譴麼,即使永遠恢復不到從前,小葵也絲毫不後悔。

  別人只當哥哥依舊是瞎子,卻不知他已經可以將面前發生的陰謀看的清清楚楚,就算那帝王要暗算哥哥,只怕也不那麼容易。

  事實上,幸虧小葵當時義無反顧的醫好花滿樓的眼睛,否則兩人只怕真要相會在陰曹地府了。

  說來,此事真可算烏龍中的烏龍。朱棣下旨押解花滿樓入京候審,愁的是沒有給花滿樓定罪的證據,哪裡是真給他翻案的機會。這不,寢殿內,年輕俊朗的帝王正鎖了眉頭,將平素最愛的茶點宵夜都撂在一旁,案上展著幾封奏摺,有主張嚴辦花家的,也有大臣奏請查明真相,不使花滿樓蒙受不白之冤。

  朱棣只當花家為商賈,仕途中人不多。卻不想那花老頭為人不錯,竟能請動這麼多人說情,朱棣登基四年勵精圖治,好容易才些許洗盡剛繼位時那些殺伐血腥留給百姓百官的印象,如今若是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便定花滿樓的罪,無異於又給了那些言官諫臣把柄,實在不是上策。

  然,就此放過花滿樓,放過花家,朱棣又豈甘心?因而煩悶的很。此刻寢殿內只有近身侍從,朱棣也懶得擺金殿上威儀賢明的君主模樣,一把掀落案上求情奏摺,連帶打翻的七分熱茶,慢慢侵蝕奏摺明黃色的錦帛封面,還粘連著些眉彎般的嫩茶雪芽,如同一隻大號的金蠶僵死在殿內地磚上,同朱棣相看兩厭。

  內侍嚇得慌忙跪地,眼見主子心煩,豈有不排憂解難的,都是自燕王府中就伴駕在側的侍從,人精似得,又怎會不知朱棣到底在煩悶什麼。

  “陛下息怒,仔細傷了手,您可得保重身子,這天下都指望著您這真龍天子呢。那些個惹陛下不痛快的人,哪裡配陛下親自煩心,奴才就……願意為陛下分憂。”

  龍椅上,一雙鳳眼一凜,瞬間嚇得那跪在地上的內侍一哆嗦,慌忙磕起頭,

  “奴才多嘴,奴才再也不敢了,請陛下責罰。不過陛下乃是天子至尊,那些不識抬舉的賤民本來就不配在這世上,讓您厭煩。”

  朱棣聞言並不多做評價,卻也沒責怪,只是才接過那侍從跪地奉上的硃筆,繼續批閱奏摺。

  “這些年國庫空虛,花如令也出了不少力,即使沒有證據證明花滿樓無罪,朕也不忍心他老來喪子,可花滿樓熬不熬得過牢中待審的日子,會不會畏罪自殺,也不是朕能左右的了。”

  朱棣嘴角露出一抹幾乎不被察覺的冷意,手中筆走行雲,朱紅明艷,力透紙背。

  那內侍忙道,

  “聖上說的是,聖上寬厚,自然不會讓花七公子在牢中受罪,可奴才聽說他是個睜眼的瞎子,若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碰了什麼不該碰的,就算死在牢中,也是天生做下的孽病,怨不得別人。”

  那侍從說的極妙,甚合朱棣心意,那些所謂的酷刑折磨雖然著實解恨,卻實不是上策,畢竟花滿樓活蹦亂跳的走進天牢,若出來時是一具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的屍體,相信誰也不會淡定,朱棣可不想給天下人留下“屈打成招”的話柄。

  然而,在朱棣得知那侍從第八次下毒失敗,且弄得人盡皆知的消息後,砸爛了寢殿內整套的彩瓷花瓶,生生被逼出要殺生的念頭。

  說來這事真的不能怪那小侍從笨。因知花滿樓味覺嗅覺都極為靈敏,那侍從特意花千金求來一種毒藥,百分百的無嗅無味,尤其是摻在酒里,任你大羅神仙也分辨不出。

  只可惜,那毒藥有個閃光艷艷的名字,叫彩虹七色散。

  那侍從覺得,此毒用來對付一個會武功的瞎子,實在是最合適不過。

  而花滿樓在第八次接過那碗五顏六色、據說是好酒的東東時,委實忘了生氣,只敬佩那下毒者的執著。

  ☆、93朱棣的煩惱

  卻說龍葵困頓江南,除了等待、心焦,便是同祈願為伴。終於在她三天內第九百六十五次念叨那句“惟願哥哥一切平安”時,紅葵受不了了,幾乎逃也般從那具她們共用了近一千年的身體裡竄出來,飄懸在空中,一手掐腰,一手撫額,瞪著一雙烈焰紅眸,實在不耐,

  “沒用鬼,我都快被你念叨的超度了,花家那小子又不是傻瓜,你連眼睛都換給他了,他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說到底,當年在荼山就不該救那個混蛋!就該讓他被山賊活剮了!”

  小葵如今只能看見面前模糊的紅色人影,紅葵的話都不錯,可哥哥一日不回江南,讓她如何不懸心?再說朱棣,若非為了自己,他大概也不至於這樣恨哥哥,可嘆時過境遷,終是多說無益了,只呢喃一句,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