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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成了一具屍體。

  朱棣甚至沒有一聲嘆息,這場景,從他決定要奪那皇位開始,早註定是要司空見慣的,被他御批滿門抄斬、或是棄市的官族裡,應該有很多這樣的孩子吧。

  轉身邁步回到龍椅,朱棣突然覺得左腳微微顫了一下,是,站不穩的感覺麼?

  明樞死了,一切結束了,現在,無論陸小鳳他們再如何努力去查案,都是徒勞無功的,除了花滿樓,不會再有第二個兇手。

  其實並非因為那個女子,而是因為他是帝王,他要大明江山穩固,便不容許有這樣富可敵國的花家。

  今天月亮很圓滿,現在,他只需要一個新的暗衛首領。

  卻說龍葵枕著花滿樓的胳膊,睡的卻一點也不安穩,腦中儘是白日偶經那些酒肆茶樓的影像,

  說書人長衫綸巾,堂木一聲,口若懸河,無一講的不是繡花大盜行兇作案的橋段,不提此案尚未偵破,卻毫無責任的將花滿樓的擺在明面,直指花滿樓便是真兇。

  哥哥根本不是繡花大盜,卻沒有證據,小葵無可奈何。

  那男子在人前笑的那樣不在意,自己受極了委屈,卻還要輕輕撫著自己頭髮說,沒關係,這沒關係的,越是如此,龍葵便覺得自己那顆已經開始跳動的心臟如同切了片,烹在滾油一遍又一遍。

  他不會對人疾言厲色,也不會對人用任何殘忍的手段,即使是對刺瞎他雙眼的鐵鞋大盜,也不過棄劍一笑,沖那半老的男子伸出手,道一句,

  “我早已放下,你也放下屠刀,成佛去吧。”

  以為必死無疑的鐵鞋大盜呆了,連那樣一個罪大惡極的人,都被花滿樓感動的痛哭流涕,帶著被龍葵劈的里焦外內還剩一口氣的女兒,從此追隨苦戒大師去了。

  那龍椅上的天子,緣何這樣無情?

  她也曉得,這些說書人不過是聽命行事,這幾樁案子皆發生不過幾日,便從京城傳到江南,還這樣詳盡的被編成章回評書,人盡皆知,分明背後有人授意,故意要哥哥身敗名裂罷了。

  室內很暗,小葵終是坐起身子,寢衣領口上織著朵錦花,柔瓣幾欲觸碰花滿樓的額,情不自禁的觸摸那男子挺秀的鼻樑,聲音幾不可聞,

  “小葵其實很怕,如果,如果是因為他喜歡我,那我去求求他,讓他放過我們好不好。”龍葵垂了眉睫,小姑娘再傻再笨,到現在怎會對朱棣的用意絲毫沒有察覺。

  花滿樓其實早已經醒了,手心在薄被下微微一顫,卻並沒有睜開眼睛,雖然無論如何,都是黑暗。

  “哥哥……七郎,無論這世上的人怎樣誤解你,我都不會,甚至於你真的是什麼罪不可贖的繡花大盜,小葵都不會離開你,哥哥從小眼睛就被刺瞎了,什麼都看不見,我可不能讓別人再傷你的心了。”

  假如花滿樓的心智再弱一分,已經將龍葵禁在胸前,安慰這女孩不必為自己傷心,因為他花滿樓雖只是平民,天性淡薄,卻不代表他會任人宰割。

  天子的確有很多特權,卻也是最在乎出師有名的,皇家掌控殺伐的能力的確讓人畏懼,卻不代表皇族可以為所欲為,想來越是心內害怕的人,才越發依賴把持權利吧。

  “哥哥,那個皇宮那樣冰冷,在裡面呆久了,心也就冷了,若是他矢志要治我們一死方休,又該如何?我不擔心自己,已經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過了千年,就算他請來術士對付我,最多不過一個形神俱滅而已,可小葵不在了,哥哥怎麼辦呢?”

  既至最後一句,小葵已將頭擱在花滿樓胸口,無端滲出的幾顆淚水,一下下砸著花滿樓的心臟。

  終究,花滿樓沒有理會,假裝睡的深沉,死死握緊微顫的手,才能不去碰那個姑娘。

  花滿樓不急,無論是在百花樓陸小鳳和金九齡商討案情之際,還是那些不明真相者對他萬分詆毀,他都處之泰然,只因他明白,若真有人奉上諭陷害自己,無論怎樣查,都不會有任何結果,倒不如另尋對策。

  花老爺早明白朝廷不可能放任花家繼續做大,伺機剷除是早晚的事,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早,花老爺老了,想開了千金散盡還復來這句話,以至於想過散盡家財以求退路。

  可惜這一次花滿樓不想退,非但不想退,還打算斗上一斗。

  可知天下最患得患失的人,其實是帝王,僅此一點,花滿樓便知道輸的人絕不會是自己,相信此刻收到那張逼真面具的孟玉,也是這樣想的。

  他只等在大明即刻面對的那場憂患中,朱棣是如何求他花家為國庫施以援手。

  別人只道花七公子謙遜有禮,從來不知其骨子裡的傲氣和縝密心思,也是不遜色任何人的,只不過,他從來懶得去使罷了。

  而小葵,花滿樓其實完全可以將自己的計劃告訴她,因為就在決定同她交頸同寢,此生不棄時,他已經憑一張面具,篤定孟玉會助自己。

  然而花滿樓最終卻選擇對小葵的擔憂視而不見,因為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私心。

  他太了解這善良的姑娘,見不得旁人受傷,即使那人曾將傷她的極疼。

  他知道小葵絕然不會離開自己,卻也不想讓她對那個帝王有任何同情。只有自己處境越危險,小葵便會對朱棣越牴觸。花滿樓既然敢碰了龍葵,便絕不會讓步半分,即使對方是天子。

  他就是要讓自己的愛人,與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永無瓜葛,要她再不正眼看那個帝王一眼,要她不忍心一刻不將自己放在心上。

  所以對不起。好在這一切的煎熬和苦楚都是短暫的,一切將變成永久的秘密,小葵永遠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表面很大方的哥哥會有這樣私心腹黑的時候。

  ☆、89晦澀光明難2

  八月末,幾近入秋之際,花家也應景的可算多事之秋。小葵近來總覺睡不安穩,每每沉入夢鄉,都仿若回到千年前初入鎖妖塔的境況。

  身上凌亂羅衫,湛藍的廣袖流仙裙被火焰灼的殘破不堪,虛晃的鬼影肆虐周圍,女子不由猛地後退一步,只能抱膝蜷在角落,告訴自己一句,一切皆是夢而已。

  “這不是夢,沒用鬼,這是你的心。”偶然耳邊明明白白一聲,卻是紅葵一身烈焰紅衣,挽弓修羅而至,連眸中亦是火一樣顏色。

  小葵突然記起,她真的已經很久未曾見過紅葵的火眸。自從同哥哥情定於此,紅葵便如蟄伏般眠睡體內,即使偶爾出現也是惺忪的模樣,手中無利心中無戾,何如今日這般震懾,似鳳凰涅盤重生。

  “你再也不用害怕,我會在你身邊保護你,原來我以為待小葵成親了,害怕的時候越來越少,我便可以離開,也去找一個愛我的人……卻沒想到,從前只是保護一個人,現在卻是保護一雙人,呵呵,果然責任重大呢,你……讓我怎麼放心。”

  紅葵彎彎眉眼,輕輕俯身抱住半截殘衣下女孩冰涼的雙肩,兩張一樣冰涼的臉頰貼在一起,就像在鎖妖塔中,相互取暖的時光,

  那聲音讓小葵心安,

  “只要你害怕,我就會出現,永遠保護你。”

  夢醒,那抹紅色已不在,身側的男子依舊沉睡,龍葵只隱隱感覺腹部翻湧,似是噁心,卻絲毫不讓人難過,反而是欣喜無量。

  然而這欣喜,來的那樣不合時宜,甚至讓龍葵不曉得如何告訴官司纏身的哥哥。

  聖旨到花家的那一日,是個寂雨寥落的午後。可見世上樁樁件件的事,都巧由天定,讓人,或者說是讓鬼不知是福是禍。

  只見那一向禮數周全的花平慌慌張張一頭撞進百花樓,甚至忘了向金九齡和陸小鳳見禮,龍葵便知御上已有定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多少家族興亡皆仰仗於此,可嘆天地正道,竟拼不過一個朕字。

  無多苛責,更無針對,那聖旨的措辭極妥當,隱隱傲然下,全是帝王的無奈與失望,極言平南王乃天子近臣,皇家遠親,繡花大盜如此尋釁,以致官怒民怨,既有疑犯,自該量刑而處以正朝綱,自古庶民犯法與天子同罪,何況花家一介商賈,即便為天下首富,也不能徇私枉法半分。諭令即刻解花滿樓回京,暫押大理寺候審,還清者清,證濁者濁。

  自然,朱棣也知花滿樓是疑犯,而不是罪犯。陸小鳳幾日來明察暗訪,繡花大盜一案始終毫無進展,神針山莊的薛小姐更是僅摸了一把紅綢的質地,便皺眉搖頭,那方繡花牡丹帕,無論絲線還是水綢,皆出自花家名下的綢緞莊,誠如朱棣所願,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花滿樓的清白。

  然而,有陸小鳳在,除了那幾句不確定的證詞和謠言,也沒有證據,可以定花滿樓的罪。

  其實明眼者皆知此案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句古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已。

  自得知那道坑爹的聖旨內容,小葵便一直握著花滿樓的手不肯放鬆半分,她知道花家根基皆在江南,哥哥留在家鄉,即便無法洗脫罪名,也比呆在那陌生的京城讓人安心,更可況她已並非一人,心心念念全是花滿樓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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