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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兩個男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年長的面若寒霜,英挺的身軀坐在馬上,好似利劍一般挺拔。年幼的頗顯稚嫩,此刻拽著韁繩,頻頻回望早已不見繁華的都城,臉上染著些許憂愁。

  “仁禮,你在看什麼?要走了。”這兩人正是被流放到北地的徐仁青兄弟,徐仁青見幼弟如此,不禁喚了一句。

  徐仁禮搖搖頭,心想,他知道要走了,走了就再也見不到樂正溯了。英俊的少年嘆了一口氣,拽著韁繩,跟在兄長的背後,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也罷,似他們這般家破人亡之人,是不會有人來送行的。

  一路朝北行了十里地,已經是早飯時辰。押送的金袍衛在路邊的小攤下馬,喚了徐家兄弟一道用飯。

  秋日寂寥,這小小的驛站僅有這幾人用餐。不多時,一陣馬蹄聲從林中傳來。原本在用餐的金袍衛放下了碗筷,扣住了自己腰間的長刀。

  奔騰的馬蹄聲越近,徐仁青只充耳不聞,與坐在對面的幼弟專心致志地用著飯。沒一會,一行人衝出了竹林,在並不寬敞的飯館前勒住了馬。

  “可是送徐家兄弟北上的大人嗎?我乃安國候,特來此送送故友。”一道熟悉之際的聲音落在耳畔,埋頭用餐的徐仁禮猛地抬頭,看向了來人。

  飯館前的空地上,一行金袍衛拱衛著為首的三人,幾乎是第一眼,徐仁禮就看到了那個立在燦爛陽光下,炙熱又明媚的少年,不禁脫口而出道:“溯!”

  鍾離朔雙眼一亮,與身旁的蘇合一道看向了徐仁禮,喚道:“仁禮……還好你們還沒有走遠,我還趕得上。”

  鍾離朔翻身下馬,與蘇合一道奔向了從飯館一躍而出的少年。三人撞在了一起,鍾離朔便被少年狠狠抱入懷中。徐仁禮有些失態,只紅著眼眶緊緊摟著她。他抱了一會,想到一旁的蘇合,又伸手攬住蘇合,三人便抱做了一團。

  陽光下,少年們擁在了一起。

  坐在陰暗飯館中的徐仁青,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少年們,目光挪到了門外騎著紅馬的一位金袍衛身上。四目相對,他看著嬌小卻英挺的金袍衛大人,躬身,無聲施了一禮。

  他認出來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改裝易容而來的禤景宸。

  馬上的禤景宸頷首,翻身下馬,緩步跺到他面前,喚道:“徐大人……”

  徐仁青含笑,言道:“想不到今日,主公還願意來見我。”

  禤景宸笑笑,“非你之過,要你承果,乃是無可奈何之事,我怎會不明?”她望著自己這個一直以來器重的臣子,輕聲言道:“此去瀾州,路途遙遠,邊境動盪正是立功的好時機,還希望徐大人一如既往地為國盡忠職守,能趕回來喝一杯我的喜酒。”

  畢竟是從少年時期就陪伴在自己左右的左膀右臂,禤景宸還是來說了些讓他安心的話。

  徐仁青愣了一瞬,旋即笑道:“臣,必不負主公厚望。”他說著,將目光挪到了正在與徐仁禮敘舊的鐘離朔身上,言道:“那位便是陛下要大婚的皇夫了?”

  禤景宸跟著他看向了鍾離朔,唇角下彎,頷首回應。徐仁青含笑,真摯道:“皇夫赤子純良,又英勇無畏,臣在此恭喜主公覓得心上人,祝主公與夫君攜手白頭,恩愛幸福。”

  “借你吉言。”禤景宸見狀,又多看了一眼鍾離朔。恰好鍾離朔回眸,撞上了她的視線。四目相對,兩人均笑得很是寵溺。

  徐仁青見此,心裡那些惆悵又開始泛出來一絲。

  這就是他愛慕許久之人的心上人,無論是昭帝還是如今的樂正溯,都能使眼前的女人完全變了另一個人。這是他努力了多年,都未曾辦到的。

  情之一字,講究一個緣。即便他早就認識禤景宸,與她共處了二十多年,卻偏偏少了一個緣。

  所以,他從來沒有強求過。就算是嫉妒,也告誡自己,自己的位置應當在哪裡。

  所以徐仁青收了目光,開始與禤景宸聊起了最近朝堂上發生的事情。

  陽光下的鐘離朔,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談著公務的禤景宸,這才收斂了心神,與徐仁禮吩咐道:“瀾州邊境苦寒,在軍營里你要護著自己。不日就要開戰,若是上陣,還請活著。”

  這是她重生以來的第二個夥伴,鍾離朔很是珍惜。

  徐仁禮重重地點頭,小小隻的蘇合又仰頭與他說道:“那裡風很大,仁禮哥哥記得穿多點,戴上風帽。”

  待兩人都說完了,徐仁禮這才開口問道:“溯,那日你在宴上踏雲歌,是否心慕女皇?”

  “嗯。”鍾離朔恍然一笑,言道:“我心悅她。”

  徐仁禮點點頭,想著前不久源州城流傳的消息,又說道:“那麼,你快大婚了對嗎?”

  “是,監天司定了來年二月十四,初春時節。”鍾離朔回應,笑著道:“不知道那時候,你能不能回來喝杯喜酒?”

  徐仁禮搖搖頭,望著鍾離朔,像是鼓足了勇氣,認真又堅定地說道:“你既然要大婚了,我就祝你一生順遂,與陛下恩愛白頭。只有一事,我如今想想,一定要告知你聽。”

  “哦?你說。”鍾離朔笑著看他,像是看自己年幼懂事的弟弟一樣。

  徐仁禮挺直了身板,提高了音量,朗聲言道:“即便你要成婚,即便你我同是男子,即便如今我家道中落,但有一事我要堂堂正正說出來。”

  “樂正溯,我心慕你!”

  “你定要活得開懷無憂!我會在瀾州念著你的!”

  少年人擲地有聲,震得鍾離朔愣在了原地。她下意識看向了飯館中的禤景宸,卻見原本波瀾不驚的女皇陛下皺起了眉頭。

  這場送行,就在徐仁禮的朗聲告白中落幕。待禤景宸與徐仁青分別後,鍾離朔騎上馬,目送著兄弟兩走遠,還能聽見徐仁禮高聲的祝福。

  望著跟隨的金袍衛們忍著不敢笑的模樣,饒是活了兩輩子的鐘離朔,都覺得有些哭笑不得。禤景宸望著逐漸遠去的徐家兄弟,回過頭來看著一臉無奈地鍾離朔忍著笑道:“沒想到小先生這麼會招惹少年郎,不過很可惜,小先生要跟朕大婚了。”

  鍾離朔笑笑:“是是是,還好要大婚了。”她語氣一頓,與蘇合一起望著徐仁禮離去的地方,輕聲嘆道:“只希望,這孩子有個好前程吧。”

  “會有的,只要他為國盡忠職守,朕不斷他的前程,何人敢斷。”禤景宸安慰道,拽著韁繩,輕踢馬肚子,說道:“回宮吧。”

  鍾離朔點點頭,領著蘇合一道回了宮。

  徐家兄弟,就此消失在了源州城。等他們再重新踏會這個地方,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元和四年的秋天,就在鍾離程一干叛黨斬首於午門中落幕了。蕭瑟的秋風將午門的血腥吹得很遠,炙熱的艷陽里,跪在劊子手刀下的念望,望著眼前迷糊的光影,好似看到了一個消失了很久遠的人。

  男人清俊的面容出現在他眼前,如同那一年寒夜裡,朝他伸出了手,喚道:“小九,你該跟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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