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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陸蓮稚礙於人多,一個晨間沒能同亓徵歌搭上話,此刻便尤其想要同她親近,五指張開從亓徵歌指間穿過,十指相扣著向前走。

  “陸蓮稚,你這麼能編故事,為何不見你去茶樓里給人說書?”亓徵歌被她一連串的想法弄得有些愣怔,反應過來後不由得收起指尖狠狠掐了陸蓮稚手背一下。

  陸蓮稚“噝”了一聲,扣著亓徵歌的手將二人的手抬了起來,清晰看到自己手背上起了一圈深紅的印記。

  陸蓮稚吹了吹自己的手背,仍五指緊扣並未放開亓徵歌,笑道:“其實我跟人說過書的,說的還就是我自己。你想,人家總是愛聽江湖怪談、趣聞軼事,我正好就說自己親經過的那些事,這麼多年了我經過的好玩事兒本來就多,加之我本來就很會說話,可不是像你說的很受……”

  “歡迎”兩字還沒說完,陸蓮稚手背又被狠狠掐了一下,一陣疼痛讓她登時將剩下的話吞回了肚子裡,笑著不再說了。

  二人拉著手又走了一段路,石磚鋪就的小路迎來了分路口,亓徵歌牽著她向一邊走去,才終於重新開了口。

  “過會兒谷中弟子群集論醫的時候……聞竹會如實說。”

  “如實?”陸蓮稚微微吃驚,側過臉看向她:“哪般如實?”

  亓徵歌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答道:“陸蓮稚,你是我的連理之枝。這是事實,我從沒有想過要瞞著何人,也不會因為任何原因逃避。我只是不願讓任何可能的情形影響到你我,才先行離去,讓聞竹代而言之。”

  亓徵歌說完,頓了頓,復又開口繼續解釋。

  “……我不喜歡看你受委屈。不喜歡見到你想入谷又不敢入谷的樣子,旁人在意,旁人有微詞,那都是旁人的事。即便是要費盡力氣,我也要去面對。即便是千辛萬苦,我也要去剷平。我不想看到你擔心我會在意而畏懼的模樣,你不需要有任何畏懼。”

  “陸蓮稚,你明白嗎?我們不該這樣,你憑什麼躲藏,我又憑什麼隱瞞?即便我不要這谷主之位,也不要看到你來生面對我、面對容決谷,只剩下畏縮。”

  “我愛慕你,我唯獨喜歡你一個,除了你我什麼也不要,沒有你我哪裡也不去。”

  亓徵歌向來不適應過多的甜言蜜語,是以也很少如此認真又漫長地剖白心意,一時說完後,便抿了抿唇,陷入沉默。

  “……”陸蓮稚頓住了腳步,吸了吸鼻子,咬住了殷紅的唇定定看著她,思緒竟然一時無法完全粘連在此間,反而無法抑制地漸漸飄遠,緩緩回溯。

  她想到了很多,也想到了很遠。

  她想到兩年前,在汴京江湖上遇到的那個亓徵歌。

  那時候的亓徵歌徘徊又迷茫,縱使清高自持,眼神中卻也常常帶著難以調解的懵懂與憂愁,會為了心中的一點堅持,而甘願從榮華安定的世外桃源流落到陌生的紅塵之中。

  那個時候的亓徵歌雖然倔強,卻始終對一切都有著隱約的畏懼與不適應,讓她習慣於逃避,面對著不願面對的事時,總是柔軟又被動。

  不甘於庸碌,卻又疲憊於反抗、倦怠於掙扎,她寧願縮起來,也不願去力爭什麼。所以她才會背對著谷中的心結,向紅塵江湖而去。

  陸蓮稚對那時候將心事隱而不發的亓徵歌憐意十足,同時又愛慕極了她心裡那份倔強的堅持。

  但如今卻不同了。

  陸蓮稚想著,甚至忍不住從微顫的纖睫中滾出了一滴熾熱的淚來。

  ——她會鬥爭了。她成長了,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我。她會為了我們的未來,面對那些她曾經疲於反抗、倦於掙扎的枷鎖了。

  ……

  亓徵歌看著居然被自己說哭了的陸蓮稚,一時心下咯噔一聲,有些慌地趕忙伸手將陸蓮稚抱進了懷裡,緊緊地圈著眼前人纖細柔軟的腰。

  “怎麼了?陸蓮稚,怎麼了?”她聲音放得極輕緩,伸手摸了摸陸蓮稚微微顫抖的脊背,心跳都變得紊亂:“你受了什麼委屈?是不是這裡不好?你告訴我,你若是不喜歡,我們今日便離開,再也不回來。”

  陸蓮稚悶聲聽了半天,終於被亓徵歌這一通完全沒有把到重點的安慰成功逗笑。

  她伸手回抱住了亓徵歌,悶悶答道:“不許走,我要你在這裡,你說得對,我們什麼也不該怕,誰也不該畏懼,我們沒有錯,錯的不是我們。”

  陸蓮稚聲音很低,帶著素來清越的少年感,令亓徵歌感到一陣柔軟又放鬆的心悸。

  二人便在小路分叉的深處寂靜地相擁了片刻,但這溫存又繾綣的一刻也終於被該來的聲音打破。

  “琹兒。”

  陸蓮稚清晰地感到懷中人被這一聲喚給猝不及防驚得微微一震。她不情不願地放開手讓亓徵歌站了出去,眼神帶了幾分銳利地看向了面前小路盡頭那人。

  來人看起來不過而立年紀,年輕時的樣貌應也是清雅極佳,入眼看來神情雖自帶威壓,卻又含著些無奈。她面對著陸蓮稚飽含侵略性的眼神,居然也沒有什麼表示,反而微微笑了笑。

  “小師叔。”亓徵歌拱手向面前不知何時尋來的小師叔行了個禮,直起身後又是面色如常,平靜地看向了來人。

  “琹兒,師兄同谷主在卷紗閣等你。”小師叔言談間倒是並沒有看亓徵歌,反而盯著陸蓮稚看個沒完,視線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又看起了四肢身形,儼然一副望診病人的架勢,仔仔細細將陸蓮稚看了個遍。

  “這位便是你那個……連理之枝?”小師叔倒是並不在意,反而十分有興趣地問道:“陸放游的獨女?”

  陸蓮稚拱手應道:“見過前輩,晚輩陸蓮稚,家父正是陸放游。”

  小師叔向來雲遊放浪慣了,常常隱姓埋名在各處行醫,看什麼都要開闊幾分,亓徵歌倒並不擔心她會對陸蓮稚說什麼,便由著二人一問一答,向卷紗閣而去。

  眼下曲聞竹也早就將話說了開,一時谷中無人不知,那位年少絕艷的江湖客,原來竟是谷中千金兩載以來的連理之枝。

  這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卷紗閣上,將靜修中的亓元解給堵了個正著。

  “亓琹,你究竟是何意思?你究竟想要如何?”陳師叔甫一見到掀開紗簾進入高閣之內的亓徵歌,便站了起來,質問道:“你歸谷究竟是想要再給眾人看個笑話,還是……”

  陳師叔看著隨後進入的陸蓮稚,指責的聲音戛然而止,眼中的精光如炬一般,緊緊盯住了陸蓮稚。

  亓元解始終在一旁,不咸不淡、不置可否地看著眼前一幕。

  “在下江湖劍客陸蓮稚,見過各位高醫大人。”陸蓮稚不慌不忙舒緩前行,向眼前人鞠躬作揖,再起身時,看著陳師叔的眼神毫不畏懼,更沒有絲毫討好意味,堪稱風骨十足。

  亓徵歌向來看慣了陸蓮稚在亓元解面前百般討好,見了眼前一幕,不由也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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