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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同衾,死同穴。生相隨,死亦相隨。”她捧著我的臉,鄭重承諾道。

  那日動情深吻,差點與她逾禮共赴巫山。

  金榜題名,光耀門楣,達成平生所願,我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開心。

  素女走了,那個承諾與他生死與共的愛人走了。她原是滄海遺珠,人間鳳凰呵!

  如今,門不當戶不對,如何與她相配?丞相如何會忍痛割愛,下嫁愛女於他。

  御賜瓊林宴,縱觀長安花,不過爾爾。我無比希望時間回到山中那個大雪之夜,呂洞賓與何素女,兩心相許,兩情相悅。

  外放為官,我即將離開長安。柳下灞橋,我久久駐足。我希望,她能來送送我,多日未見,離開前至少見上一面。不能成為眷侶,成為知己朋友也好,總是不願與她人間失散。

  最終,她來了。我們成親,她為了我洗手做羹湯。

  帶來的不只是她自己,還有名利榮華。我成了丞相的乘龍快婿,從此節節高升。不出十年,官至相宰,倍受皇恩。

  功成名就,佳妻乖女,人生如意,誰能賽過我?

  花無百日紅,我也明白眼前權勢名利不過過眼雲煙,也籌謀攜妻兒歸隱山林。

  欲中庸而不得,我無奈被捲入奪嫡之爭中。新帝即位後,一紙詔書,降罪我全家。

  毒死先帝,就是如今以孝著稱的新帝。因我數次阻攔他謀殺先皇,終是惡我。怕我揭出整件事,最終他為我安排了一個叛國大罪,全家問斬,還說是仁慈。可笑。

  我那髮妻,愛女,父母都受我連累,命喪黃泉。蒙受大冤,卻訴訟無門。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對黑暗官場,心如死灰。榮華富貴一場,亦不過煙花易逝。

  她終是與我攜手赴死,如她所言,生死與共。人生最大的幸事,便是遇到了她,得她不離不棄。最後悔的事,便是連累了她。

  ……

  夢裡刀斧加身,呂洞賓醒轉。

  黃粱猶未熟,一夢到華胥。雲房先生開酒壺,黃粱飄香,笑吟道。

  呂洞賓幡然醒悟,金榜題名,洞房花燭,獲聖恩,升高官,喜得嬌兒,飛來橫禍,無辜獲罪,魂絕斷頭台,如此種種,皆是在夢裡。

  青衣羽士,扶須看他,目中瞭然。呂洞賓心如福至,問:“先生,知我夢乎?”

  “子還欲尋仙求卦乎?”雲房先生為呂洞賓斟一杯黃粱酒,問。

  回頭看夢裡種種,洞賓久久不語。

  “不如順其自然,自得其樂。”呂洞賓飲酒罷,大笑曰。

  “子已得真味,何不隨我同歸終南。”雲房先生大喜,再勸呂洞賓。

  呂洞賓展扇,便有“濟世利物”四字,正色道:“遁世,求仙問道,非我之志。”

  濟世利物,齊同慈愛,不正是道家之道嗎?雲房先生大喜,心道,此子不愧是東華帝君轉世,果有慧根。雲房先生大笑道:“汝之志正是我道家之志。正所謂金風玉露。何不隨吾同歸?”

  人間尋不到濟世之術,何不如去那仙家勝處,看看是否如同羽士所言。呂洞賓這才答應,與那雲房先生同往終南。

  ……

  聆大道,觀仙道。洞賓始知,孔子雖師老子,但儒家之道,只是管蠡窺豹,不得道家真味,更不得長久,只濟得人一世,卻濟不得生生世世。

  大道三千,洞賓擇濟世為己道。

  洞賓欲拜師鍾離,鍾離為洞賓設下十試。

  第一試:洞賓一日自外歸,忽見家人皆病死。洞賓委之大數,心無懊恨,但厚備葬具而已。須臾死者皆復生,而洞賓亦不之怪。

  第二試:洞賓一日賣貨於市,議定其值,市者反悔,止酬其值之半,洞賓無所爭論。

  第三試:洞賓元日出門,遇丐者到門求施,洞賓與以物,而丐者索取不厭,且加誶焉。洞賓惟再三笑謝。

  第四試:洞賓牧羊山中,遇一餓虎奔逐群羊:洞賓牧羊下山,獨以身當之,虎乃釋去。

  第五試:洞賓一日外出,及歸,則家資為盜劫盡,殆無以供朝夕,洞賓略無慍色;乃躬耕自給,忽鋤下見金數十錠,洞賓以上掩之,一無所取。

  第六試:一日洞賓遇賣銅器者,買之而歸,見其器皆金也,即去尋賣主而還之。

  第七試:有瘋狂道士陌上市藥,自言服者立死,再世可以得道。旬日無人敢買,惟洞賓買之。道士曰:“子速備後事也。”洞賓服之,全然無恙。

  第八試:春水泛溢,洞賓與眾共涉,方至中流,風濤波涌,眾皆危懼,而洞賓端坐不動。

  第九試:洞賓獨坐一室,忽見奇形怪狀鬼魅無數,有欲斬洞賓者,有欲殺洞賓者,洞賓但危坐,毫無所懼。復有夜叉數十,解一死囚,血肉淋漓,號泣言曰:“汝宿世殺我,今當償命。”洞賓曰:“殺人償命理也。”遂起索刀欲自刎償之。

  第十試:洞賓路遇一魑魅惡妖,自言:“子殺我夫,該當償命。”言罷,揮鞭相向。洞賓疑惑,出劍斬鞭,欲細問。然,惡妖法力高強,洞賓不敵。性命危及之刻,有黃鶴從天而降,重傷惡妖。洞賓死裡逃生。

  扳指一算,十試大功告成,呂洞賓欣喜,急往城外逍遙居尋漢鍾離。

  沒想到,與她狹路相逢。

  她向他走來,途經杏花樹下。山風乍起,落英純白,恍然似那日竹廬外的封山大雪。花間,雪中的都是她。

  夢與現實交錯,洞賓沒想去分辨。即使,他早就想到黃粱夢中的何素女,他的娘子,也是一位仙人。也不怎麼往心裡去,只當大夢一場,誰還真把夢當真呢?

  然而,當那聲“娘子”如此自然地脫口而出,他自己都驚訝。

  “修道之人豈可出言不遜,胡言亂語!”她星眸微嗔道。

  “黃粱夢中,你不就是我娘子?”洞賓理直氣壯地答。

  “夢是夢,難道你還沒醒嗎?”她背過身去,緩聲道。

  恍然大悟,黃粱只是他的夢,並不是她的。現實中,他和她還未曾有過交集,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呂洞賓悵然地問:“請問,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你可以叫我何仙姑,絕不可以叫我娘子。”

  洞賓點點頭,心裡默默把何仙姑三字記下。“仙姑。”他試著叫她,去掉姓,以仙姑相稱。看她並無惱意,他才道:“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她轉過身,笑道:“不知者無罪。”接著又問:“不知閣下到此……”

  “仙姑可以叫我呂洞賓,絕不是閣下。”他拱手一拜道。

  “是呂洞賓。”她頷首溫婉一笑,才道。“不知你找漢鍾離有何事呢?”

  “報喜啊!我十試全部通過了。”呂洞賓喜不自勝。

  “沒有啊?”仙姑蹙眉疑惑道。扳著手指細細地算:“第一試……”仙姑說得,不住地點頭。

  最後,她總結道:“總共才九試啊!尚有第十試未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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