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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吧。只要找不到,就還有希望。”

  希望。

  這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勝利的那一天,曼春,我回來娶你。”

  “好。”

  正文完

  第24章 :番外·夫復何求(曼春絕筆信)

  師哥:

  你好嗎?

  一別經年,這是我第一次提筆給你寫信,也是最後一次。

  今天冬至,是你的生日。

  往年的冬至節里,我都會親手做一碗陽春麵。可惜,今年不行了。下午郭大哥來跟我講,總算找到了一家比較正宗的上海館子,獅子頭和紅燒肉都很不錯。我告訴他晚上我只想吃麵。郭大哥紅著眼睛說,哪有不吃大魚大肉就上路的道理?後來還是老師走進來拍著他的肩膀道:“今天是毒蛇的生日,當然是要吃麵的。”

  你看,這麼多年了,老師還記得的呢!

  其實,我真的很對不起老師,對不起郭大哥。曾一起出生入死,共同戰鬥,彼此信任到將性命都交付的戰友、同胞,竟也終不得不面對信仰相悖下的欺騙與背叛,逃不開手足相殘你死我活的無奈結局。這樣想來,師哥,你挺幸運的,不必做這種矛盾的選擇。不必在蛻下最後一層偽裝時,直面師友眼中的驚怒失望和痛心疾首。

  但即使這樣,他們依然對我很好,沒動一點點的刑。當然了,戰事發展到這個階段,即使他們知道了我所知道的又能如何呢?一切早成定局。他們要的,不過是我簽下一紙悔過書罷了。他們想救我。而我,我又何嘗不想救他們?可老師就是老師,是你口中的瘋子,一條死路走到底。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只因著年少時的一句熱血盟誓——忠誠。

  老師背轉過身讓我自己選日子的時候,郭大哥竟當著在場的書記官哭出了聲。有什麼好難過的?我的心愿都已實現。最後,還能恰好趕在你生日這一天走。況且就在幾小時前,川西決戰的胡總指揮爬上飛機逃往海南,國軍殘留的最後一支主力戰團眼看分崩瓦解,成都解放指日可待。老天真是給足了我汪曼春面子,不留一絲未盡的牽念。

  我很快樂,真的。

  求仁得仁,不亦悅乎?

  所以我本來,是不想再婆婆媽媽留什麼遺書的。可老師硬是送來了他最好的鋼筆。郭大哥流著淚勸我,總要寫點什麼吧。你埋在心裡的話,別都帶走了。說出來吧!

  說出來,給誰聽呢?

  阿誠,我接受入川任務的時候已經告過別了。我留給了他一句保重,還有一聲祝福。

  師哥我偷偷地告訴你:其實是我用了點手段,磨著老首長下死命令將他留在了上海,沒讓他隨我一起來。

  哦,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和阿誠結婚了。當然只是名義上,為了工作方便。我們不能總那樣密切接觸而沒個說法。我藉此便大大方方戴上了你的戒指,從未摘下來過。我知道,你是不會怪我的。但我一直都很歉疚,是對阿誠。我總覺得我耽誤了他。阿誠是你帶大的,越來越像你。這麼優秀的男人,理應有深愛他的女人相伴到老。而不是,怎麼說呢,守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影共對朝夕。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物色,撮合,製造他和別的女同志一起工作的機會,希望他把眼光放開闊些。比如夜鶯,我覺得他們挺配的,你說呢?可他真是你們明家孩子一模一樣的死硬脾氣,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想,或許永遠的離開是對他唯一的解脫。所以我不再給他留什麼。我想說的,他早都知道。

  至於師哥你,再有幾個月,我們就分別整整十年了。似乎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彈指間。我想要跟你說的太多太多,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了。

  十年。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師哥,我想跟你說: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被劫持時江邊打來那神話般的一槍,老師做不來,只憑他自己絕對做不來。他想都不敢想。

  那樣難度的狙擊,只有一個人能做到,只有你。

  即使傷重得無法再握槍,無法親手扣動扳機,此事從之前的策劃到最後的實施,都是你一手指導老師和阿誠配合完成的。對嗎?

  可以你當時的傷勢,就算甦醒了也不可能還有心思和體力這樣運籌帷幄。

  師哥你不要忘了,我曾是想學醫的,我懂得一般的醫學常理。你昏迷了那麼久突然清醒,之後好得那樣快,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我幾次試探,但你們自是銅牆鐵壁,不露一絲破綻。

  我暗自疑惑了很久,終於想起川崎浩那個魔鬼最後拿來的那盒針劑。

  這是唯一的解釋。

  阿誠跟你說,不能再傷害我第三次。

  所以,我身陷險境的消息將你從昏迷中驚起後,你說服秋田動用了那鬼東西,拼著最後一點點透支的心力救下我,還要粉飾太平地給我一場盛大的告別,讓我留著美好的希望活下去。你這片心意,我怎能不領?又怎能不讓你安心,如願?

  所以,我微笑著送你走,聽你說勝利時回來娶我的承諾。只要你說,我就信,我就等。多久也願意。

  所以,那以後,我沒有再試圖找你。不想再難為阿誠他們繼續扯謊,也給自己留一個還可以自欺欺人的空間。

  我一如往常那般生活、戰鬥,像我對你說的那樣,照顧好阿誠,照顧好自己。

  師哥,我不要你有一丁點的內疚,一絲絲的不安心。

  你知道嗎?日本投降的當天,我坐最近一班飛機去了香港。現在想來好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裡,就不經大腦地直奔香港,到了那個我所知道的你最後走過的地方。我穿上了十幾年前偷偷買來的婚紗,一個人登上了太平山頂。俯瞰青山碧海,萬家燈火,煙花齊放,龍騰獅舞。到處都是狂歡的人群,鞭炮鑼鼓歡呼聲不絕於耳。我閉上了眼睛,想像著你來娶我的樣子。呵,明明穿著西式婚紗,可聽著那敲鑼打鼓的聲音,我滿腦子都是蒙著蓋頭上花轎的場面。你又該笑我了吧?

  於是,那一夜,我感覺,這一生已經如願嫁給了你。

  所以現在,我可以坦坦蕩蕩地說:此生無憾,夫復何求?

  我甚至,是在嚮往著這一天的。

  師哥,你不知道,這三年內戰對我來說,真的比過往的十幾年都偽裝得辛苦、痛苦。推翻這個□□腐敗的國民政府自是天道民意,但我背叛了我最敬重愛戴的老師,出賣了曾同生共死的親密戰友。信仰所驅,責任所使,我對我所做的一切無悔,但不能不愧。

  如果你在,會怎樣勸慰我呢?

  你總是能先一步看清所有的事。那樣通透的了悟,能把最高深難懂的道理說得簡單明白。

  師哥,我想你。

  那些多得已成平常的不眠之夜,我發瘋般地想你。

  所幸,今夜過後,不會再有了。

  對了,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上海解放後我遇到了當年大學書社裡的羅教授。他告訴了我很久很久以前的舊事——關於你離開那晚,我本要參加的共產國際和上海地下黨會議,關於你頭上那塊傷疤的來歷。我終於,終於知曉了當年的全部真相,你直到最後都不肯告訴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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