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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巧巧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藉口上藥把他往外推。葉錦城被打得懵了,也就跟著往外走。陸明燭心疼他,想跟上去查看情況,但又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掃師弟的面子,只好站在原地,進退兩難。不多時何予德匆忙趕來,將眾人勸走,他也是個老jian巨猾的角色,把場面穩住了之後,就鱔魚一般又滑得沒影,只留下陸明燭師兄弟兩個站在那裡面面相覷。

  陸明燭把陸嘉言抱給隱元武衛,尷尬道:“師弟,師妹,你們跟我來。”

  一直到掩上門窗,三人之間氣氛都靜得詭異。陸明燭給兩人倒了茶,這才試探著開口道:“師妹,你知道明燈看見葉錦城就要跳腳,應該拉著他一點的……方才那麼多人,總是不太好……”

  “我沒成心想拉著他。”谷清霜沒好氣地脫口而出。

  陸明燭沒有料到她也怨氣這樣大,一時只能沉默了。三人對坐著一句話也不說,著實難堪得夠嗆。很久之後陸明燭才低聲道:“師弟,我知道的……你是為我著想。”

  “我為你著想?呸!我就是看他不順眼!”陸明燈陰陽怪氣道,“你自己不想,我就算想破了頭,又有個屁用!我早說什麼來著?不要再管這姓葉的,你可好,非要蹚渾水,要去救他,莫名其妙把人救到太原不說,現在可把自己給蹚進……進……”他大約是實在說不出“把自己給蹚進去了”這樣的話,只能硬生生截斷了話頭,“你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了!”

  他越說越大聲,動了肝氣,喊起來了,慌得陸明燭連道:“低聲些!好師弟,低聲些!”

  “我有什麼可低聲的?!我方才就想說了,你把門窗都關得密不透風作甚?!我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要丟人,也是那姓葉的丟人吧!”

  “哎喲!我求你了!小聲些,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可別忘了……”陸明燭臉都紅了,“這裡是隱元會!隱元會!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你想看著師兄被他們尋開心啊?”

  陸明燈不情不願地竭力把那股氣壓下去,住了口,只是瞪著他。陸明燭緩了一刻才道:“有些事情……你們不在場,是不清楚的。”

  他似乎在陸明燈來之前就仔細思索過,現在乾脆從去軍械庫盜取城防圖那一段開始,一五一十將所有事情都說給他們聽。屋內燈火搖曳,只有絮絮的說話聲。陸明燈沉默不語,谷清霜聽了一多半,雙手掩起臉來,也不知道是什麼神情。陸明燭從頭到尾說完,自己也沉默下來了,三人這樣對坐著,良久谷清霜才道:“……師兄,我們也知道,多年來你孤身一人不易,這姓葉的,縱使我們相信他不再像當年那樣存心欺騙你……可是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過,你想想這些年來……你自己,當真不介意麼?”

  陸明燭半低著頭,燈火下他低垂的一束束髮卷,給臉頰籠著一層溫柔的暗影,原本硬秀的輪廓柔和不少,但又自有一種堅韌。

  “……我願意相信……我願意再相信一次。不僅僅是相信他,更是相信我自己。”

  谷清霜究竟是女子,本來就心軟,多年來一直心痛師兄的處境,原本也就不忍再說什麼,聽見這話,鼻子一酸,眼圈兒也跟著紅了。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個他們艱難走到蔥嶺腳下的冬天。寒風吹不走無數的星光,它們從蒼青的夜空里落下來,照耀在晦暗的碎石荒灘上,年輕的陸明燭坐在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風裡,對她說,師妹,我已經不再想他啦。從此不再想一個人,也不再相信他人,看似是一種幸運,可也許另是一種更深的不幸。多年前陸明燭那樣的語氣刺痛了她,她為師兄難過,卻束手無策,既然師兄如今願意再次相信——情深清淺,緣起緣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突然覺得他們不該再多說什麼,只好轉頭看了一眼陸明燈,只見後者滿臉戾氣,一言不發,不由得擔心起來,推他道:“……你也說句話吧——”

  話音未落,只聽得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即是葉錦城的聲音,焦慮、愧疚又沙啞:“明燭,你在裡頭沒有?你師弟師妹呢?放心,我會好好同他們說的,就算是他們再要打我,也沒關——”

  他話還沒說完,門突然從裡面一下子開了,出來的正是陸明燈。葉錦城嚇得不輕,卻也沒躲,只是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陸明燈猶自咬牙切齒,看那模樣似乎真的是想再給葉錦城幾下,卻忍住了,只是不屑地遞了個眼色,轉身往外一徑走了,谷清霜掃了葉錦城一眼,也嘆了口氣跟上去,隨即是陸明燭追出來喊:“明燈!哪兒去?”

  “……回家生孩子去!”陸明燈頭也不回,只沒好氣地大吼了一聲,直喊得谷清霜氣急敗壞地斥道:“你胡說些什麼啊?!”

  “這是……怎麼了?”葉錦城莫名其妙,只是撫摸著臉上的藥貼。

  “大概……沒事了吧。”陸明燭一手扶著門,喃喃自語,又轉頭掃了葉錦城一眼,“你以後可事事自重,再有點什麼,明燈能把你的頭給擰下來……進來吧,我看看你的臉。”

  (一八八)

  自陸明燭終於卸下心防以來,葉錦城夙願得償,當天晚上就仿佛是熟門熟路地翻了窗,可今天晚上站在屋子裡,卻像是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了。陸明燭倒是很自然,簡單收拾了一下將被褥鋪好,招呼他過去坐。

  “要不,我今晚還是出去睡吧……萬一……”葉錦城局促不安,時不時抬手摸臉上的藥貼,“萬一要是……”

  “別摸了!”陸明燭用力拍開他的手,“讓我看看……萬一什麼?你還怕夜裡明燈能提著刀來砍你?瞧瞧你那點兒出息。”

  “……言兒可今天才來,我看那孩子想你想得緊,你不陪他?”

  “他也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從我收他的那天起,也沒一起帶他睡過覺。”陸明燭的語氣果斷,“我什麼時候都能陪他。你不老實呆在這裡,要是明燈氣性上來,找你去會個夜局,你到時候可別哭!”

  他一旦決定原諒,也不願意忸怩作態,因此不想裝模作樣地攆葉錦城出去。葉錦城啞口無言,只好默默地坐在那裡聽他講。陸明燭正數落到順嘴,卻聽到外頭幾下敲門聲,葉錦城一下子又緊張起來,陸明燭示意他別動,走過去拉開門。

  努布羅站在外頭,這天寒地凍的日子,他卻像是不怕冷一般,還穿著那苗疆的單薄衣飾。見了陸明燭,立時笑道:“我來送藥。”

  陸明燭道了聲謝,要把他讓進去,努布羅卻笑嘻嘻地擺著手,不肯進門,只是往裡頭那個方向一努嘴兒,低聲道:“葉兄弟,是,在裡面吧?”

  陸明燭點點頭,又覺得努布羅神情奇異,像是在掩飾什麼,不由得奇怪起來。他先前只拜託過努布羅給葉錦城做些擦手的藥霜,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正在莫名其妙,卻見努布羅先是摸出兩小盒藥膏來,道:“這個是,林姑娘給的,臉上那口子不能沾水……這個是你那天,提過的,擦手的,藥霜。這東西……熱性,擦的時候,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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