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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燈如豆,照不亮窗外的秋雨瀟瀟。那冷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很快就打著旋兒要將那一點微幽的火光扼殺在燈碗之中。田杏子伸出手去攏住那燈火,等待它漸漸鎮定,卻仍然覺得周圍黑影幢幢,淒風苦雨的聲音攪得心中亂跳,正在滿心胡思亂想,門砰地一聲開了,葉九霆腳步不穩衣衫半濕地跨進門來,田杏子看見他一張臉兒煞白,像是又經過了一場生死較量,心裡已經明白了九分,卻還是抱著那剩下的一分希望道:“怎麼樣?”

  “沒消息。”葉九霆一屁股坐下來,接過她遞來的布巾,眉頭深鎖地擦乾臉。田杏子看見他一雙黑眼睛裡燃燒著兩簇心事重重的怒火。這種怒火來自於度日如年的擔心。

  “……你不在家,我又不能丟下孩子們出去幫忙……說起來還真有點害怕,”田杏子的臉色也不好看,“狼牙軍不會查到這裡來吧?”

  “別操心了,沒有的事。”葉九霆的眼神變得溫柔了,還是十分耐心地安慰她,“何先生那邊得了消息,早就全部換了地方,先前的關聯也切斷了,他們找不到這裡來的……我只是——”

  “你見了我小師叔和唐師叔了?”

  “……見了。”葉九霆只說了這兩個字,嘴唇就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田杏子見他許久不說話,只好嘆了口氣,這聲嘆息好像終於把他拉了回來,他轉頭對她解釋道:“你別這樣,我當然不是說他們就該……雖說是為了大局,無關個人,只是今天看見他們又被何先生派去做別的事了……心裡實在有點不舒服……我知道這不怪他們,可我師父難道就是該死的麼,要不是因為——要不是因為——”

  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已經聽回來的三個人一五一十說了,嚴格說來,要怨商南星和陸明燭兩個人。可是商南星那差錯偏屬意外,陸明燭那個——他沒有辦法開口去怪陸明燭,他甚至沒有辦法將方才的話囫圇說完了,只因為裡間門邊,有個小小的身影走過來,是貼著牆走的,走得小心翼翼,仿佛儘量不想引人注目,卻又因為他們在說的話題,實在無法掩飾住關切。

  “……九霆哥,杏子姐,我師父,和葉師叔……他們到底……”

  陸嘉言小心翼翼地蹭到葉九霆身邊,他這一年來長高了,神情里卻還是小孩子的模樣。因為怕引人注目的關係,何予德來不及安排人把他送回明教據點,只好叫他跟著葉九霆夫婦。那淺色的大眼睛還顯出十足的童稚的擔憂,眼睛下頭卻因連日來小孩子思索不明白的事情而顯出兩彎淺淺的蒼青。葉九霆看著他這模樣,心裡一痛,先來的話無論如何就講不出來了——他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在藏劍山莊中,總有寄人籬下之感,那樣的小心謹慎,規行矩步,只怕給別人添麻煩。他想起了小時候,便不能不想起陸明燭,那時候陸明燭對他來說還是再溫柔耐心不過的大哥,是他小心翼翼的童年時代為數不多的溫暖回憶——他還能說什麼呢?可葉錦城從他的師兄到他的師父,同他相依為命,他多年來目睹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又怎麼能不在意自己師父的生死?眼下兩人一起沒了音訊,凶吉未卜,他想來想去,一時覺得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話了。陸嘉言見他不說話,那小臉上的神情也就風雲變幻,雖然他在竭力控制,卻還是露出了想哭的意思。一邊同樣在愣怔的田杏子總算反應過來了,趕緊一把將他拉過去,伸出雙手摸了摸他的臉蛋兒。

  “你這孩子,胡思亂想些什麼?九霆哥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著急。不怕,杏子姐晚上帶你睡。”

  葉九霆微笑起來,他蹲下來把陸嘉言抱進懷裡。

  “你師父,還有葉師叔……不會有事的,過幾天他們就回來了,不要害怕。杏子,你帶孩子們去睡覺。”

  (一六四)

  葉錦城被囚禁不能出房門,卻也知道自己的考驗眼看著就要來了。近日連綿多雨,秋意纏綿,更絲絲縷縷地帶出冬季寒風了。他什麼消息都聽不到,也無法從每日來巡查或者送飯的看守口中套出更多的話,只好安靜等待。

  又是一日綿長的秋雨。背上的傷雖然有府中的醫官換藥,但還是因這不多見的潮濕寒冷而隱隱作痛。葉錦城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寒雨敲打屋檐的響動,翻了一個身面朝里側躺著。習慣是一種不知不覺就來的東西,短短几日,他已經能很自然地戴著雙手雙腳的鎖鏈活動。葉錦城動了一下手腕,感覺到冰冷的鐐銬在雙手之間緩緩變得溫熱。外頭的雨聲越發緊了起來,這聲音倒不影響他安穩入眠,只是才吃過飯就這麼躺著,叫他實在是覺得撐得慌——近來幾日,他無視所有人驚異的目光,自顧自地養精蓄銳,只為等待接下來未知的事情。

  門鎖響動了一下,隨即門被拉開了。葉錦城不緊不慢地坐起來,面對著前來傳話的狼牙兵。

  “起來,洛陽府的大人到了,提審。”

  葉錦城慢條斯理地站起來跟他走,天光昏暗,到處都是陰冷沉鬱而且叫人煩躁的寒意了。他居住的地方本來是縣衙的後堂,在走過冷雨瀟瀟的迴廊的時候,他看見幾個官差帶著一些人正在往裡面走。葉錦城的眉頭斂了起來,只因為他看見那其中有在洛陽府也很有名的名醫。那狼牙官差將他帶到地方,又給他雙腳加了一根更短更粗的鎖鏈,這才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葉錦城覷眼看著屏風後面,不多時就聽見幾聲寒暄,隨即縣令在前,後面帶著個狼牙軍官打扮的人走了過來。這堂上有些暗,一時間寒風搖影,頗有些看不清面容。待到兩人完全走到近前坐下,葉錦城這才看見,來的也算是熟人。

  “……葉先生,久見了。”那年輕的狼牙軍官對他似笑非笑地行禮,仿佛面對著什麼值得尊敬的人,可是配上他雙手雙腳的鐐銬,此情此景就顯得十分詭異莫測了。

  “小洪校尉,久見,久見。”

  這洪寧是一直跟著洪英的家將,出入都帶著,算是親信。以往葉錦城常跟洪英混在一起,跟他也算得上熟。其實葉錦城一見他,心中五分是覺得事情不好了,五分卻暫時放了下來。他能爭取一點時間是一點,本來就要打定主意跟他們拖延到底,準備就算面對審訊,也要一問三不知,洪寧來這裡,幾乎可以肯定,的確是洪英在管這件事情,只是他是城防長,不能隨意離開洛陽,所以託了親信來辦理——葉錦城深知洪英為人絕不愚蠢,此番恐怕沒那麼好矇混過關,因此心裡半覺不好;而好處則是洪英沒有親自來,在他能逐步接近並了解軍械庫的過程中,都是由洪英一步步准許的,若是審訊起來,面對洪英本人,有些細節不好矇騙撒謊,此時只有他的親信,算得上是件好事。

  葉錦城打定了主意,索性一屁股往後頭的椅子裡坐了,擺出優哉游哉的模樣看著面前兩人。洪寧先是冷笑了一聲道:“以往跟著我家將軍,見葉先生多是錦衣玉食,眼下十餘日流亡在外,葉先生可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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