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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錦城本來正在頭痛,看了一眼差點吐了出來,連忙轉過頭去,狐疑道:“這是什麼?”

  “這個,用來放在傷口上,不把上面的腐肉清乾淨,傷口長不起來的。”

  這療法簡直聞所未聞,不要說葉錦城,連陸明燭也一時覺得不舒服起來。正在發怔,努布羅已經站起來,舉著那隻手道:“葉兄趴下吧。”

  “……不……等等,我……這……”葉錦城頭皮發炸,後心連著爆起一層粟粒,幾乎感覺不到痛了,“先生,你等等……我……”

  “我不騙你!真的!”努布羅舉著那隻手,像是舉著什麼靈丹妙藥,滿臉嚴肅的神色,“真的,有用!”

  (一六一)

  “……我不要!”葉錦城斷然拒絕,黯淡燈火下眼見著那臉色就一層一層蒙上了蒼青,“多謝先生好意,這個還是……還是算了!”

  “葉兄,你不要,害怕呀,”努布羅還維持著先來的姿勢,模樣很是有點好笑,“我保證不會……害你的。你試試嘛,真的,有用!”

  “……我寧可……”葉錦城哼哼唧唧起來,“……死了算了……”

  “葉兄,我,在教中,就是個給人,治病的,”努布羅一手按在胸口,亮晶晶的黑眼睛情真意切地看著他,“我怎麼能,眼看著你……死呢?”

  葉錦城聞言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呻吟。陸明燭也看得直皺眉,若是換了他自己,也定然不能接受這樣的治法,可眼下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又不能去醫館,還不如信了這個五毒弟子。他打定主意,因此對努布羅道:“還煩勞您先去煎藥,他人在發燒,有些糊塗了,我勸勸他。”

  努布羅這人單純,聽了陸明燭的話,也就將那手裡的蟲子放回罐中,轉而到一邊去翻找包袱里的藥材了。陸明燭眼見他走開,這才低聲對葉錦城道:“……你就算不死在這裡,這樣下去也要死在路上。就你這副樣子,還怎麼走到楓華谷去?就信他算了,哪怕他就是……別有用心,也比你不處理遲早死在路上要強。”

  “……你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他拿的那是什麼,那是蛆,是蛆哎!連我藏劍……”他好歹還是顧忌著外人,總算及時剎住了話頭,“……我……我家的茅廁里都沒有這種東西!他要來放到我身上,換了你,你受得了麼!”

  他激動之下這最後一句話還是說得聲音太大,一下子就叫旁邊的努布羅聽見了。

  “……葉兄,你不要害怕嘛,這個,不是從,茅廁里撈出來的,”他像是對自己的官話不大自信,連說帶比劃,生怕這兩人不懂得他的意思,“這是用新鮮的肉養出來的,乾淨……乾淨得很。”

  他說完也就很識趣地出去了,估計是去自己房間拿東西。只是他不說還好,一說葉錦城簡直就要當場吐出來了。陸明燭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他左手內關,這一下按得生疼,硬生生把那股嘔意逼退了。

  “別廢話,這事我做主了,”他貼著葉錦城的耳邊低聲說話,“都這個深秋季節了,他還能養出這東西來,就夠奇異的。我之前聽說過,五毒弟子有什麼療傷術叫做冰蠶牽絲,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蟲子,現在旅途艱難,你將就將就吧,啊。”

  “……你當我是傻嗎!”葉錦城勃然大怒,“就算我只穿綢緞衣服,從不知道綢緞怎麼織出來的,我會分不清是蠶還是蛆嗎!你真是——”

  “少他媽的廢話了,說到底不都是蟲子,有什麼區別!你試也得試,不試也得試!”

  葉錦城臉色青黃,看著像是一棵被秋霜打過的菜。他定定地看了陸明燭許久,才哭喪著臉道:“……行了,別說了,我知道你是真恨我。”

  一時努布羅將那蟲子盡數放進傷口裡,外面再以布條包好。陸明燭在旁邊也生出不忍卒睹的感覺,葉錦城臉色發白,雙目緊閉,躺在那裡隨他們擺弄,一副生無可戀任人宰割的模樣。其實陸明燭猜想,那蛆蟲在傷處啃食腐肉,葉錦城是感覺不到什麼的,那傷處都已經化膿腐爛了,哪裡還有什麼感覺。一邊努布羅收拾好東西,道:“葉兄這個傷,我,明天早晨,再來給他換一次。”他說著順手往葉錦城的臉上摸了一下,又捏了捏他的手腕,轉頭看了陸明燭一眼。

  陸明燭這人本來十分敏感警醒,此時驟然覺出這一眼格外奇怪,正在不明就裡,就聽努布羅操著那一口遲緩得不行的官話道:“……葉兄,他這,身子不太好……用中原人的話說……腎……腎氣虧。”

  葉錦城本來趴在那裡權充死人,此番聽見這話一下子睜開眼睛,剛想要說什麼,努布羅就拉著陸明燭道:“陸兄,暫時……到我那邊,呆一會吧,不要打擾他休息。”

  葉錦城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講,陸明燭就被努布羅拉出門外去了。他當然懂得方才努布羅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只是覺得格外莫名其妙,葉錦城腎氣虧虛不虧虛,這不省事的五毒弟子跟他說這些做什麼?努布羅把他拉到自己那間客房裡,一面給他倒水,一面拉著陸明燭找店家借灶房煎藥。

  此時已經入夜,到處都靜了下來,只有灶房裡水霧升騰,漸漸瀰漫起奇異的藥香。努布羅一面掏出各種陸明燭沒見過的東西加進去,只見有不少各式各樣風乾的蟲子。陸明燭看得直皺眉頭,卻也不能說什麼,如果這個五毒弟子真的純然出於善意,他們是該感謝人家的,因此陸明燭也不敢造次,只好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答話。

  “……先生此番去洛陽,是去找什麼人的?”

  “……找我,相好的。”努布羅大大方方承認,“從前,跟他認識,後來他回中原,當時教中有事,我沒能,跟去。現在,要去找他……”

  他毫不掩飾地說著,臉上都是充滿希望的笑容。陸明燭看著他這副模樣,突然覺得心中頗有點感慨,又見他笑得淳樸燦爛,也就不由自主地跟著露出笑容了。

  “……我以前常在洛陽經商,見的人也多,先生要找的姑娘,是什麼來歷,說出來聽聽,也許在下知道呢。”

  “不,不是女人,他是,男人。”努布羅連帶著比劃,卻絲毫不忌諱地將這事說了出來,“……在……神策,神策營。陸兄知道不知道?”

  陸明燭吃了一驚,一時默默無語。他沒料到努布羅這麼直白,先說自己的相好是個男人,二來又說這人在神策營供職。自從安祿山起兵以來,洛陽神策營原本軍紀鬆散,多出敗類,雖然不能將所有人一概而論,但是聽著實在叫人有點忌憚。只是陸明燭看努布羅雖然不算特別年輕,神情卻天真淳樸,並不像知道這一點的樣子,因此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沉默了半晌才含糊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希望先生得償所願,找到掛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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