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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燭呢?”

  這句話顯然是遲疑了一下才出口的。可是那人名字的兩個字在葉錦城口中無比自然,連帶著整句話也無比自然。葉九霆悚然一驚,後背刷拉拉起了一層粟粒。這種反應著實奇怪,可是也確實情有可原。在他童年的時候,葉錦城在病體支離的那些漫長時光里神志不清,總以為陸明燭還在藏劍山莊,卻又怎麼也找不見人,因此逢人就問,問的永遠是這三個字。儘管已經隔了很多年,可是這句話在葉九霆來說仍然聞之悚然。更何況此時葉錦城臉色蒼白,雙目發紅,頭髮散亂,很有點像是當年的意味。

  “……我這兩日沒去營地,沒見著……師父你放心,他還在這裡呢。”

  他這句話回答得小心翼翼,並且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像都顫抖了。雙眼一直緊緊盯著葉錦城臉上的神色,連半分都不敢移開。可葉錦城聞言只是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這整整兩日都昏昏沉沉,腦子裡嗡鳴亂想,頭痛欲裂。這種痛不同尋常,是一種潛藏在記憶深處危險的鈍痛。以前這種頭痛伴隨著他的時候,他似乎過了一段十分不堪的日子。葉錦城心裡知道不好,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在家閉門不出,竭力阻止自己去想太多。可是與陸明燭的重逢帶起他太多翻湧的情緒,這些東西紛紛擾擾,讓他一刻也不得安寧。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心緒這樣信馬由韁地走下去,否則遲早要犯當年的舊病。與陸明燭重逢帶來的喜悅和無地自容的感覺,漸漸開始被一種更沉重的絕望吞噬。陸明燭冰冷而且決意劃清關係的神情,和十六年前大光明寺里他血淚交織的眼神重疊了,這些神情目光戳得他劇痛不已,絕望已極。

  看見葉錦城伸出手掩住臉,葉九霆慌得急忙站起身來。

  “師父……”

  “不要緊,我很好,很好。”葉錦城喘了口氣,心裡又開始隱隱地有些雲翳似的東西浮起來,他竭力撥開它們,快步逃離,“……我這幾日沒去商會……”他的語氣艱難,仿佛說出每一個字都要費很大的力氣,“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話題的突然轉換讓葉九霆稍微鬆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葉錦城的神情,隨即發現確實還好,並沒有什麼大礙——他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葉九霆鼻子突然有些酸,因為他知道,這是師父最大的心病,想要控制得住,何其艱難。更何況,看陸明燭的態度,大約是決然不想再跟師父多說半句話的了。

  “表面上倒是還好,沒有人說什麼。”葉九霆沉吟了一下,“但是我覺得他們大概是挺高興。”

  葉錦城突然放下半掩著臉的手,發出一聲冷笑。

  “他們自然心裡是高興的,巴不得我最好是死了。”

  他通過商會的渠道搜集消息,最早來洛陽商會的時候,其實算是外來客商。雖然藏劍山莊在杭州郡一帶的勢力大,可是到了洛陽這裡,就要削弱很多。葉錦城一個外來的商人,進入商會短短几個月,卻因為會鑽營,在商會中已經頗聚集起一批人來。探知狼牙軍的消息談何容易,首先要從狼牙軍在商會的勢力下手,葉錦城為了搜集消息,同他們多有往來。他一個外來的人,在商會中的地位上升,無形中擠兌了本地商人,又與狼牙軍交好,雖然做生意的人大多數都不會同錢過不去,但是他表現得這般熱切,卻很有些人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商會中的人並不知曉他與狼牙軍接觸的真實目的,因此對他誤會更深。

  “不說了,你等我收拾一下,去商會。”葉錦城突然一擺手站起來,“記著我之前告訴你的,去了不要多話。”

  天色漸漸亮了,林巧巧卻已經在後廚忙碌了好一會兒。因為有人出任務受傷,所以頭一天晚上宿在營地里的人比往常多些,她也就格外忙一些。這處營地在廢棄的礦山深處,容納不了太多的人,山路也崎嶇難行,為了避免被狼牙軍發現搗毀,像林巧巧這樣常駐營地的人,平時也很少下山,給養之類的東西,偶爾有人送上來,大多數時間,倒是他們自己想辦法找些東西來。好在這裡人不多,消耗不了什麼物資,也不是十分困難。

  可是對於林巧巧來說,這就十分難以忍受了。她是萬花谷弟子,萬花谷以七藝聞名,門下弟子大多風雅,只有她從小入谷,就偏偏與這些東西格格不入,雖說入了杏林門下,醫術也只是馬馬虎虎過得去,治些尋常的傷病還可以,疑難雜症是斷然束手無策,更何況那些琴棋書畫,她都不感興趣,生平就只在意吃這一件事。當初在萬花谷里的時候,連周圍的師兄師姐,甚至師叔一輩的人,都偶爾也忍不住來蹭她做的飯菜。及至後來出谷遊歷,每到一地,必然先要去發掘當地的特色吃食。而到了這營地里,雖然飲食不缺,但是想要吃點好的,就沒那麼容易了。林巧巧倒不是不能吃苦,只是每每想起來,都覺得遺憾至極。

  她一面想著以前的事情一面走到後廚,看見灶台旁邊鋪著的麻袋上放著一隻新鮮的黃羊,臉色不禁又好看起來。這隻羊是韋佩瑤那天進山路上遇到的,順手就打了帶過來。營地里伙食不好,總算是能改善一下了。

  灶上的水開了,咕嘟咕嘟的霧氣溢出來散得到處都是,身後的門響了一下,林巧巧還以為是韋佩瑤,便一面忙著揭開鍋蓋一面頭也不回地抱怨道:“阿瑤,你看你乾的這是什麼事呀,還不如不帶這個來呢,這裡除了一點蔥姜還有鹽,什麼調料都沒有,怎麼燒這羊嘛!”

  “林姐姐,是我。”

  林巧巧回頭一看,只見是陸嘉言推開門走了進來。霧蒙蒙的廚房裡他淺色的頭髮還是很顯眼。陸嘉言走到旁邊,看著地上的羊,眼睛亮了一下。林巧巧看見是他,立刻笑了:“罐子,你師父來了?”

  “啊!林姐姐!你不要跟著師父學呀!我有名字的!”陸嘉言聞言立時露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不要叫我罐子!”

  “哎呀,罐子,罐子,這名字有什麼不好嘛!你師父給你起這個小名不過是為著你好,好叫不說,也好養活的!”林巧巧笑眯眯的,根本不容他反駁,只是忙著將手裡濕淋淋的蔥瀝乾水,擱到菜板上,“你去外面看看有沒有人閒著?叫進來幫我把這皮剝了。”

  陸嘉言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卻順手從案板旁邊拿下一把庖丁小刀來,蹲下來逕自開始料理那羊。這一個月來,由於戰事不斷西進,狼牙軍在洛陽後方的活動也越發頻繁起來,陸明燭身上的任務變多了,便也漸漸不再居住在洛陽城內,更多的時候將陸嘉言送到營地里來,林巧巧生性和善,喜歡小孩子,沒多久就跟陸嘉言混熟了。

  “咦?”林巧巧一轉頭,看見陸嘉言已經動作熟練地將那羊皮豁開一個口子,不由得詫異,“你還會這個?”

  “這算什麼?”陸嘉言搖搖頭,“以前我跟師父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住的那地方什麼都沒有,偶爾師父帶著我下山去,還能遇見一些沙狐石狼,我才五六歲,都看著師父做這些了,偶爾師父也教我的,這個多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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