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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了……沒人?”

  陸明燭皺著眉,陸熒調侃道:“該不是太煩你的緣故,跑下山去了?”

  “跑什麼跑,聖墓山到處都有守衛,上經庫這條路是要檢查腰牌的,他就算是小孩子,也很快就給抓回來了。定然在這附近,我們沒找到而已。”

  “嘁,”陸熒找得不耐煩,“你啊,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要陪你在這裡玩躲躲藏藏的遊戲。”

  “不愛找就走,沒逼你。”

  陸熒習慣了他這種語氣,也不生氣。兩人前前後後又翻找了一陣,還是沒找見孩子的蹤影。陸熒調侃他道:“說不定是被碰巧闖上聖墓山的沙狼叼走了,那小子胖乎乎的,吃起來一定不錯。”

  陸明燭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白了他一眼。兩個大人,竟然找不見小小的一個孩子。兩人束手無策地走到陸明燭屋後的小院裡。陸熒倒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只是道:“他刻意躲著你,到時候玩膩了自然會出來的。我方才同你說的事情,你記著啊——他們都說你翻經翻得好,今天幾位法王還說了,之前有些壓箱底的東西,要拿來讓你看看呢,只能教化教中弟子沒有用,有朝一日再圖中原,斷然不能像之前那樣……你之前在無明地獄的時候跟我說過的那些話,我現在想起來,一點錯也沒有,不得不佩服,我以前倒是瞎了眼,沒發現你還有這樣能耐,會翻經,也會講經……說起這個來,之前總是大半夜的讓你去給人講經,那些弟子,倒是十有八九都回了頭,你還真是——哎,等等,我想起來了,”陸熒說起這話就興奮,像是倒豆子一般停不下來,“當年在大光明寺……我一直沒同你說,你還記得天策的人剛殺進來的時候,在前殿,本來弟子們已經慌成一團,你上前跟他們疊著手,念了光明教義,他們倒是振作起來了——那時候我就該想到,你果然是有講經的能耐,在那種時候也能聚攏人心——雖然只看到一眼,可是我心裡,是很佩服你的。我當時覺出不對,本來要叫你的——要不是後來那個葉錦城進來了,我那邊又被人天策的人絆住,我就——”

  他本來在滔滔不絕眉飛色舞,陡然反應過來說了不該說的話,立時煞住,尾音帶著生硬的尷尬靜了下來。這些年過去了,陸明燭一直在這小小的地方生活,從未離開,陸熒時常來找他說話,或者讓他出去做點事,陸明燭從未再提起過葉錦城這個名字。別的事還好,可那天在大光明寺前殿,陸熒只是匆匆一瞥,看清了葉錦城的臉,就被湧上來的天策士兵打斷,後面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情狀,他並不知道。

  陸熒說出這三個字,陸明燭只覺得心裡一空,像是猛地扎入一支箭般陷進去一塊,雖然已經不如以前那麼疼痛,可是也足以讓他臉色煞白。

  五年過去了,已經又是五年過去了。大光明寺一戰,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前的事情,卻被陸熒這麼輕易地提起,還讓他覺得好像是發生在昨日一般。這十年對他來說,一直覺得極漫長,那些為了回到聖墓山而在生死中掙扎的時刻,在無明地獄備受侮辱欺凌的日子,在石室中不眠不休的夜晚,到底歸於如今淡然寂寥的情狀。歲月被劃分為許多小段,他總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忘記了葉錦城,可每當自己真的這麼以為的時候,就總有人,總有事情,能提醒著他那三年時光和大光明寺一夜風雷的存在。時至今日,他終於可以相信,自己再也不愛葉錦城,不會時時刻刻想起他,可是記憶總是潛伏在心底深處,在放鬆防備時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雖然已經再也不愛,可是他直到如今,也仍然沒有忘記這個人。

  陸明燭低下頭去。臉頰兩側長長的豐融捲髮似乎是善解人意地低垂下來,掩去了他止不住蒼白起來的面頰。陸熒自知失言,連忙住口,尷尬地沉默下來。陸明燭短暫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緩了過來。陸熒看得出他臉上那種備受打擊的神色——不是因想起葉錦城本身這件事而痛苦,更多的是對自己至今仍然無法忘懷的挫敗。

  “……你說笑了,當時情況那樣,我也沒多想……”陸明燭輕聲地開口,似乎是因為喘不上氣,他的聲音很輕,“不提這個了,話說這孩子到底去哪裡——”

  他這麼說著,話卻突然停了,最後一個字拉得很長。陸熒順著他目光回頭看去,只看見後院的一堆雜物,再定睛一看,突然看見院子一角,一個灰撲撲的陶罐罐口,露著一點白色的衣角。那一點點布料,還在慢慢地往下縮,最終被拉進罐子裡不見了。

  陸熒差點笑出聲來。“好樣的,原來——”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明燭一手捂住了嘴。陸明燭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口中卻大聲道:“找不到就算了,回頭自然會出來,你說的事情我記住了,煩勞費心。”

  陸熒立時明白他的意思,也馬上道:“那我先走了。”

  陸明燭送走了陸熒,重新回到院子裡,開始收拾雜物。他故意弄出很大動靜,不時地看看那個擺放在屋檐下的大陶罐,裡面一絲動靜也沒有。陸明燭收拾著東西,先前那點因為陸熒失言引發的心痛總算漸漸褪去,讓步給一種好笑的感覺。這孩子也太會選地方了,那罐子並沒有多大,在裡面必然縮手縮腳,到現在也一聲不出,真是難為他了。陸明燭打定主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自顧自地前前後後忙碌了一陣,才故意走到那大陶罐附近,四周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都很安靜,他一下子就聽見陶罐裡面因自己的靠近而發出的緊張的呼吸聲。陸明燭更想笑了,只好竭力忍住,裝作不知,轉身緩步走開。

  一整個下午,他都沒有再去後院中,卻特意選擇了挨著後院的屋子呆著,時刻注意著後院的動靜。他內力沉穩深厚,耳力目力都很好,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後院的動靜。開始的時候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他就開始聽見,那孩子從陶罐里掙扎著想要出來,可是窸窸窣窣的動靜響了很久,卻也不見他出來。反覆數次,終於又歸於一片死寂,還有因為惶急越來越沉重的呼吸。

  這樣來回幾次,陸明燭終於確定,他是出不來了——那陶罐本來不大,是明教弟子們經常用來存放小魚乾之類的乾貨的。口不算窄,卻也不寬,這孩子胖乎乎的,能鑽進去倒已經讓他暗自稱奇了,眼下卡住了出不來,也是情理之中。一旦確定了這點,陸明燭就幾乎想放聲大笑,這孩子自己找了個好地方,倒是方便了他了。

  陸明燭這麼想著,自顧自地去睡覺了。第二天早上,他刻意起得很早,果不其然,一夜裡都在聽後院罐子裡傳來窸窸窣窣的掙扎聲。那罐子沒封口,陸明燭倒也不怕他出事,至於吃飯問題——餓上幾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陸明燭沒事人一樣地做完早課,上午又回到書房裡看了會兒書,一直又到了午後,這才重新到後院,裝作收拾東西,開始搬動那個陶罐。他能聽見裡面驟然緊張起來的氣息,於是故作驚訝地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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