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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周攀是來回話,兩手空空,自然一無所得,嘴上卻說此人家中有、那人正在尋。朱康誠不願再聽,便打斷了他:“你先回去,等尋見再說。”

  周攀卻忽然道:“不才來時打問到一樁事。”

  “何事?”

  “那王小槐正月十五要去汴京,住在拱州知州京城的宅子裡。”

  “哦,我已知曉。”

  “其中又有些古怪,王小槐又安排了一頂轎子,半夜接他出東水門、過虹橋,不知去做什麼?”

  “哦?”

  “這小猴子不識好歹,您雖寬宏大量,不才卻替您抱恨。該懲治懲治這小猴子,叫他知道高低貴賤!不才與汴京東水門外軍巡鋪的軍頭相熟,正可請那軍頭出手——”

  朱康誠原要制止,但話未出口,想到那王小槐,心中多少有些不樂,便說:“你自家瞧著辦。”

  周攀忙答應了一聲,興興頭頭地走了。

  朱康誠並沒有將此事放到心上,直至昨天,收到京城邸報,見上頭有王小槐死訊,驚了一下,忙叫人去喚周攀。吏人去後回報說,周攀去汴京發賣貨物,尚未回來。朱康誠一聽汴京,越發起疑,卻又不知真偽。

  這時,瞧著那把金鑰匙,更是有些焦煩起來。可等了許久,吏人回報說周攀仍未回來。他不由得喝道:“他一定是躲在哪裡了。你多帶些人,滿城給我去尋!”

  下午,吏人才來回稟:“周攀果然昨天便已回來了,不過沒有回家。西城門一個稅吏見到了他,說他和三個人一起出城去了,其中一個是王豪管家老孫。另外兩個瞧著有些猛惡,三個人都沉著臉,周攀瞧著似乎有些慌張。”

  朱康誠聽了,先是一愣,旋即似乎明白了:王小槐恐怕真是周攀所殺,周攀殺王小槐,哪裡是替我解恨?他一向覬覦王家那數百頃田產,王豪已經亡故,王小槐若再一死,他便可趁機下手。老孫查知此事,便捉住了他。難道府衙前那死屍是周攀?但據司理參軍所報,焦屍身材瘦高,周攀卻是矮胖子。何況,若真是老孫燒死了他,豈會將那把貼身珍藏的金鑰匙留在屍身上?

  想到瘦高身形,朱康誠猛然醒悟:死者是老孫本人!他並非被燒,而是自焚。

  看老孫那日顫抖流涕之狀,他對王豪父子之忠,絕非虛言。王小槐被殺,他自然痛怒至極,才帶人捉住周攀拷問。周攀自然會說是得我授意,卻無憑據。老孫恐怕已無生念,因而自焚於府衙前,報復於我……

  朱康誠頓時有些慌起來,不知周攀此時在何處,是生是死?死了倒也好,若是活著,一旦追查到他,勢必會牽連至我。哪怕我一力推開,這指使殺人之嫌,一旦傳出去,人言如墨,終難洗淨。

  這時,那吏人又回稟說:“刑司也有人正在查尋周攀。”

  他越發慌起來,忙說:“你趕緊帶人再去尋,若尋見周攀,先帶來見我!”吏人出去後,他再坐不住,不由得團團踱步急思。

  然而,尋了三天,都不見周攀。他又叫人去皇閣村王家打探消息,吏人回來說,老孫去了汴京,至今未回。他聽了,先還頓鬆了一口氣。然而隨即想到,老孫人若真在汴京,那把金鑰匙比他性命更貴重,如何會在焦屍身上?城西稅吏又見他和周攀在一處。他恐怕是從汴京立即趕到了應天府,終究是死在了這裡。

  那吏人又說,王小槐還魂鬧鬼,驚擾得鄉里人人不安,三槐王家請了汴京相絕陸青去驅祟。他聽後,後背一寒,覺著老孫立在身後一般。他忙叫那吏人帶了五十兩銀子,去請陸青來應天府。

  第二天,陸青果然來了,卻不收那銀子,也並不多言。果然如傳聞中野逸高士,見了他,只抬手致禮,洒然自若。朱康誠將陸青請到書房,陸青坐下後,注視了半晌,而後徐徐說:“此乃兌卦之象。得信於人,相歡相悅。無企無圖,其悅久長。迎意投歡,雖得終喪。強志逆心,雖悅終怨……”他聽了,心中一陣愧赧。陸青最後又說,若欲驅邪歸正,清明那天可差一親信之人,去東水門外對一頂轎子說一句話,他聽了那句話,更是惶愧至極:

  “為獻一點歡,寒傷十里春。”

  地篇 秘轎案

  第一章 渙

  渙,離散也。人之離散由乎中,人心離則散矣。

  ——程頤《伊川易傳》

  智常修行多年,原以為早已看破無常,此時卻才真真體味出無常之患。

  智常今年四十六歲,是汴京孝嚴寺一名僧人。孝嚴寺在內城西北天波門內、金水河邊,原是宋初名將楊業府邸。楊業征遼,為國捐軀,其子楊延昭將這府邸改為家廟,以祭祀父親。百餘年間,楊家後代早已散落,這座家廟也改作一座佛寺。佛寺不大,只有十餘間僧舍,二十多名僧人。

  寺中住持是了因禪師,於前年年底圓寂。臨終之際,禪師將住持之位傳給了二弟子。智常是首座大弟子,對此毫不意外,也覺著該當如此。他雖為長徒,卻口訥心鈍,於佛理參悟極遲慢。了因禪師只教他守住一個“磨”字,慧不及,行來修,如磨鏡一般,功夫到處,自然透亮。他師弟智真卻極有悟性,又能勤守戒律,長年輔助師父,操持寺院內外諸事,無不妥帖合宜。孝嚴寺能有他做住持,自然只會興,不會衰。智常也樂得外無攪擾,繼續磨自家那性命之鏡,可他卻沒有料到,無事中竟會生出許多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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