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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轉身進了屋。

  他總得好好想想,就是是哪個關節出了差錯,才將沈卿同他之間的關係,弄得這樣錯綜複雜。

  可沈卿卻不給他這個喘息的機會。

  沈卿快步跟進屋裡,幾乎算是急切的,帶著幾分色厲內荏:“聶明心!”他叫出這一聲,像是泄露出了極大的痛苦,又很快的克制住,下一句話出口又帶著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我們總不能這樣……”他喃喃道,“你難道忘了,那天晚上都發生了些什麼嗎?你同我……”

  他想起那日夜裡肢體交纏的繾綣入骨,無邊風月,神色也不由得柔和起來,脈脈春水從那雙眼裡流溢而出,顯是極動人。

  聶明心站在室內,少年身形皎皎,眉間硃砂痕清晰可見,眉眼卻最為冷清,說出口的話也極為傷人。

  “你想說什麼?想說我同你一夜春宵?”他輕輕笑了一聲,“我當年在天琴魔宮救你一命,抵作這一夜嫖資作如何?”

  聶明心這話說的又輕又淡,臉上又是十分無謂的模樣,仿佛當真並未將那一夜春宵放在心上。

  沈卿也微微一笑,眉目舒展,恰似紅月疏風,言笑殷殷,萬種風情,一種心思。

  而仔細看,被他斂在袖中的手,卻是隱隱被掐入皮肉的指甲劃出一道紅痕。這自然是痛的,可卻不是最痛,還有更細密而深刻的疼痛像是自最隱秘的地方蔓延開,一陣,又一陣,擾得他血脈不順,眸中帶恨。

  這該是心痛。

  可這……難道不是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嗎?

  他的師尊,這天雪崖獨一無二的主人,對自己原本就沒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情意。就算僥倖存有那麼兩分,可追究起來也不是他要的那種。

  在世人眼中,歡情愛意,本就不該是這段師徒緣分上滋養出的花兒。

  ——可師徒之誼,扶養之恩。

  不論哪種,是他不忍拋開卻誓要拋棄的‘情誼’。

  沈卿低聲道:“明心……我知道你破了功體心中不快,只是這十五年情分,你又何必將它輕賤至此。”

  星羅棋布閣閣主這樣低聲下氣的模樣十分罕見,哪怕是入了聶明心眼中,也是十分罕見的委屈模樣。

  可他卻不心疼。

  聶明心道:“我將你當徒弟,你可有將我當成你師父?”他感覺方才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字眼,一挑眉,很是不悅,“誰准你叫我的名字。”

  沈卿好整以暇:“師尊……”

  又得寸進尺地摸近了兩步路,眼見就要步入聶明心三尺之內,便又看聶明心拂袖一震,一甩袖,一揮手,銀光一閃,只一剎那,門外的明心寶劍便又握在聶明心手中,不偏不倚,正抵沈卿心口。

  劍光寒,聶明心的語調卻更冷。

  “我不想同你說話,你出去罷。”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回到天雪崖後,聶明心的作息十分的規律。他習慣在初陽破曉的時分醒來,先煮上一壺雪水,然後坐在崖邊上聽上半晌風聲,再回到茅糙屋邊上拔出他的‘明心’,練一會劍。

  有時候是一套,有時候是兩套,不高興了就乾脆不練了,坐在那蓋滿落雪的松樹下發呆。

  一人,一劍,一糙屋。除開厚厚的積雪和那孤苦伶仃的枯松,這仿佛就是天雪崖所有的景色了。

  在這樣孤寒的景致里,沈卿那一身紅衣也顯得格外黯淡淒涼。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分出多一個眼神給沈卿。似乎便如同聶明心說的,這天雪崖是不是多出個沈卿,他根本不在意。

  沈卿知道他正在氣頭上,也摸不清他這一氣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

  畢竟從前聶明心,可沒這樣同他生氣過。又或者說,他跟在聶明心身邊這麼多年,都不曾見他生過氣。

  他的師尊樣貌好,武功高絕,幾乎是天縱奇才,出到江湖之中幾乎人人禮讓三分,不論是美人、錢財、地位,對聶明心而言都仿佛如同探囊取物,來得簡單。

  可他什麼也不愛。哪怕沈卿跟在他身邊這些年,也不曾見他對什麼有所偏愛。

  或許他愛劍,可沈卿卻隱隱覺得連這劍,都不是聶明心的最愛。

  而那一夜春宵的始末,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沈卿心中甚至閃過一絲破罐子破摔的病態的歡喜,哪怕聶明心醒來之後給他一劍,他也受得歡喜,甚至還能生出別的方法繼續糾纏不清下去。

  沈卿原以為他們之間可以再進一步,哪怕他得不到聶明心的愛,得到三分恨意也是極好的。喜也好,怒也罷,只要是為他牽動而生出的感情,都是好的。

  可他錯了。

  他可愛又可恨的師尊,就連這三分恨意都不屑給他。就連殺了他,都嫌髒了劍。

  當然,沈卿這些自怨自艾的想法,可一點都沒敢透露給聶明心知道。他的師尊原本就對他毫無愛意,倘若他再不堅定一些,那就真的毫無希望了。

  又或許聶明心隱約察覺一些,可沒有人能徹底了解另一個人。

  聶明心並不是個喜愛逃避的人。有時,他坐在天雪崖的枯松下,眼一閉,又想到那天夜晚的情景。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其實聶明心已經不太記得了,似乎是他那天晚上心血來潮到星羅棋布閣一游,順帶在他那裡喝了一杯酒。

  這原本也並沒有什麼問題。

  他雖知道沈卿對自己圖謀不軌,可他這逆徒雖貫有賊心,卻實在沒有賊膽,在面對他的時候更是拈輕怕重,步步為營,唯恐他有一絲的不痛快,說是膽小如鼠也不為過。

  這樣的沈卿,又怎麼敢讓他有什麼問題?

  偏偏這問題,便出在那杯酒上。

  ——那是杯被人暗中加了倦花眠的酒。

  倦花眠,倦花眠,春來雨霏霏,伴月倦花眠。

  一個暗帶春情的名字,一杯暗帶春情的酒。

  聶明心對沈卿不屑一顧,可卻不是所有人對沈卿都不屑一顧。

  沈卿樣貌俊美,又是天羅棋布閣說一不二的主子,才高貌好,家財萬貫,哪怕此時此刻對這一人執迷不悟,可也不保管是一輩子執迷不悟,萬一呢?

  為著這個萬一,這數年來也不知道多少狂蜂浪蝶前仆後繼,簡直無孔不入,防不勝防。

  饒是沈卿雷霆手段,可也防不住痴郎怨女的這一片春情。更何況他有些手段礙於武林正道的面子,始終是不敢施展開來。而那杯酒中的倦花眠,便是星羅棋布閣中的一名對沈卿暗懷心意的侍衛所下。

  沈卿總是會怕,倘若有一天他當真離經叛道,站在這整個武林正道的對立面,只怕他那位好師尊就會當即離他而去,甚至……將‘明心’抵在他喉間。

  沈卿可以不惜大好頭顱,可總還想爭上那麼一個兩情相悅。這是他踟躕不前最主要的原因。

  聶明心飲下那杯酒不久後,便覺得渾身燥熱,力氣已失三分,大為不妥。而這時門外又走進來名衣衫松垮似乎早有準備的青年男人,他便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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