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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兩天季硝是不是要來了?」他問。

  「嗯,天機營訓練的差不多了,這幾天雪大,我想去迎迎他,那個傻子別迷路了才好。」方秋棠似乎也想轉移宋玄的注意力。

  「也好,」宋玄低低的笑了起來。「你嘴巴嚴實些,別讓他知道了。」

  季硝知道,就相當於讓姬雲羲知道了。

  方秋棠抿了抿嘴唇:「就你心思多,我跟他有什麼話說。」

  宋玄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

  沒有話說?還顛顛地跑去迎人家。

  自打季硝被允許隨軍押送輜重,幾乎一個月就要過來一回,而每次到了那幾天,方秋棠就會明顯地活躍起來。

  大晚上跑到他這來,只怕也跟這事脫不得關係。

  「看什麼看。」方秋棠瞪他一眼,手上動作卻愈發輕了,嘴上嘀咕。「老子都跟他說了別來,兔崽子不聽,有什麼辦法。」

  宋玄輕聲問:「真的不高興?」

  「我……」方秋棠聲音愈發低了。「等這回他再來,我就跟他說實話罷。」

  「這崽子這樣天天這樣,也不是個事,我也該跟他商量商量。」

  宋玄眼裡傾瀉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來了。

  方秋棠這樣彆扭的人,願意跟季硝說實話,就已經算是一個質的飛躍了。

  至少,總是兩情相悅的。

  第98章 了了

  宋玄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儘管習慣了晝伏夜出,可這幾日來,宋玄幾乎沒有一天睡踏實過,將將一闔眼,便是滿眼的鮮血,死去的人、被自己殺死的人,在夢中揮之不去。

  可這一夜,宋玄夢見了多年前的四方城,他是孑然一身、流浪在外的遊俠兒,方秋棠是無人照管的私生子。

  兩個人進不去書院,就在勾欄瓦肆之間廝混,聽人家唱曲,聽得入神,方秋棠就把字兒寫下來,一個一個教他。

  他們在四方城的屋頂上、樹底下,小巷深處混日子,學著喝最便宜的酒水,三兩個銅子兒在兜里叮叮噹噹的響,渾身上下沒有二兩布,連路過的乞兒都不願多瞧他們一眼。

  方秋棠喝多了就要撒瘋,指著罵賊老天,憑什麼自己要挨這樣的窮,受這樣的罪。

  宋玄還算清醒,慌忙忙拉著他:「別胡說,要遭天譴的。」

  方秋棠一張嘴,打了個酒嗝,嘿嘿地笑了起來:「也就你信這些玩意,哪有什麼狗屁的天譴不天譴,我就沒見過幾個混蛋遭報應。老天爺就是長了眼睛,八成也是個勢利眼。」

  宋玄尚不解間,只聽勾欄里絲竹陣陣,方秋棠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跟著那曲兒敲磚打瓦,邊唱邊笑。

  「鵬摶九萬,腰纏十萬,揚州鶴背騎來慣。事間關,景闌珊,黃金不富英雄漢。一片世情天地間。白,也是眼。青,也是眼。 」

  那時宋玄那時年紀小,還聽不大明白,只覺得有點意思。等過了幾日,再去問清醒的方秋棠,他便支支吾吾,只說是自己吃醉了酒,記不得了。

  這會做夢,他夢裡便是那青磚白瓦,和醉酒迷濛間,方秋棠含糊不清的唱詞。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念著一樣的詞,從夢中醒來。

  渾身上下都在疼。

  恍惚間竟分不清,自己是在軍營,還是仍在四方城的深巷處,醉成了一灘泥水。

  直到外頭有人喊他:「國師大人。」

  他才迷迷糊糊有了意識。

  「進來。」他應聲。

  外頭走進一個年輕的伙頭兵來,這些天都是他負責照應這裡的。

  他端著飯菜進來,給宋玄行了個禮,笑著說:「大人錯過了飯點,我就給您留了些,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宋玄揉了揉眼,從床上爬起來,接過那飯菜,還是溫熱的,雖然糙了些,卻也有肉有菜,便知道對方是上心了的:「有勞了。」

  伙頭兵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來:「缺了誰,也不能缺了國師大人的。」

  宋玄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動作間牽動了昨天的傷口。

  他傷在手臂,單手不好包紮換藥,便想著一事不煩二主,道:「你一回去趟天機營,幫我把方秋棠找來。」

  伙頭兵道:「今個兒方大人一早就出去了,連飯都沒給他備著。」

  宋玄一愣,忽得想起來,這人昨個兒跟他說了,這是要接情郎去。

  只得失笑:「罷了,你到後頭,叫謝罄竹來罷。」

  伙頭兵利落地行了個禮,出了門去。

  可宋玄沒想到的是,直等到日頭西斜,也沒等到方秋棠回來。

  他忍不住有些煩躁,沒頭蒼蠅似的亂轉:「想來輜重應當就是今天到的,他就是沒沒接到人,也該回來了,怎麼連個動靜都沒有。」

  謝罄竹安慰他:「許是今個遲了些,方老闆等著呢。」

  宋玄心下稍安,仍是覺得不對。

  直到太陽落山,不詳的預感越發重了,宋玄一拍案板站起來:「不成,我得去瞧瞧。」

  「我跟你去?還是把烏甲軍都叫上?」謝罄竹問。

  「點人,都叫上。」宋玄對於烏甲軍是絕對的說一不二。「我去跟大將軍說一聲,咱們即刻出發。」

  謝罄竹也曉得事情不對勁了。

  宋玄匆匆地趕往主帳,在門口等不及通稟,便闖了進去:「將軍——」

  忽得腳步停了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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