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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而又笑了,「瘋便瘋了,此間只得一個屠酒,可比那無數醫者趨之若鶩的藥引有趣許多。」

  是啊,可你為何如今才明白。

  我無法想像他知道屠酒快要死了,並且是因他而死,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果然是一點執著,死生折磨,過過過。

  年關將至,就屬酒宵街最是冷清,其他的棺材鋪和壽衣店早就關門回家了,這間也是如此,暖陽初生,門前的積雪卻許久不化,倒也暖和許多。

  樹枝上掛著紅艷艷的燈籠,久違的溫暖。

  我去街口買了一根冰糖葫蘆,冰冷的地窖中只有屠酒的血是紅色,實在沒有過年的氣氛,這糖葫蘆他肯定喜歡,因為溫暖與他更加久違,或許,上一次便是因為蘇十三。我帶的東西蘇老闆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漸漸的膽子便大了許多。

  可我剛一踏進鋪子,就聽見裡頭激烈的爭吵,與其說爭吵,不如說是病人又被刺激到了正在反抗,還夾雜著東西破碎的聲音。

  我躊躇了片刻,硬著頭皮下去了。

  酒罈破了一壇又一壇,滿地的酒嘩嘩往外流,我記得那是屠酒很寶貝的東西,怎麼如此糟蹋?地上還有些許乳白的液體,膻腥味若有似無,被濃烈的酒香幾乎覆蓋,可我是個大夫,嗅覺靈敏異於常人,發生過什麼可想而知。

  屠酒又被綁了起來,他瞪著雙眼,渾身顫抖,鮮血已經將他的衣衫浸透,血衫子粘在身上貼著傷口,濕漉漉的讓人揪心,若是幹了撕下來必定皮肉分離,痛不欲生。

  他就像一頭被逼急了的小獸,隨時準備撲過來用鋒利的獠牙將眼前的獵人撕碎,鐵鏈快要困不住他了,令人窒息的寂靜裹住凜凜殺氣。

  刺骨寒風呼嘯而來,將燭火一一吹滅。

  蘇十三垂手立於他面前一尺,懶洋洋地說:「真是不知好歹,前些日子我何曾強迫過你什麼?你跟我回十三樓是遲早的事情,你恨我也好,我是定要帶你走的,何必苦苦掙扎,再者,爛柯不過是個奴才,你竟為了他與我彆扭?」

  遍體的鮮血沒有讓屠酒皺一下眉頭,可聽到爛柯這個名字時,他抖如糠篩,整個人都立於崩潰的邊緣,我生怕他就此一口氣上不來,吐血而亡。

  蘇十三搖了搖頭,撿起地上正流出潺潺烈酒的罈子,還剩下半口。

  他擱在了桌子上,看得出他妥協了,嘆息道:「是我說錯,你莫要再生氣,我如今與從前不同,見不得你遍體鱗傷。」

  他說得很真誠,我相信,可惜他似乎忘了,屠酒的每一處傷痕都是拜他所賜。

  屠酒冷笑了一聲。

  兩人僵持住了。

  時間凝固了一般,我手中的糖葫蘆落在地上,碎了。

  眼前這兩個人眼中明明是欲說還休一眼望不到頭的深情,眼中的欲望與貪戀是那麼的相似,緊握的拳頭又是同樣的倔強,沒有一個走向前,放下身段,放下尊嚴,只要再向前一步,就可以得一個善終。

  可是沒有。

  只剩下最後一點生命了,就剩下那麼一點點,每一刻的沉寂都是在消磨,屠酒早已經不起這樣的蹉跎了……

  「蘇哥哥,我跟你回去,你把我帶回去吧。」

  什麼?

  蘇十三眼睛亮了,他道:「我放你下來。」

  「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我想最後再造一口棺材,親手造一口,等棺材造完了,我便和你回去,刀山火海,百折千難……」

  「好。」

  再等等,等這口棺材造完了,我便好好對待你,沒有刀山火海,沒有百折千難,你跟我回去,沒有藥引,沒有傀儡,沒有逼迫,沒有殺戮,只有你我。

  我們一起走到這世間的盡頭,生死的盡頭。

  再等等,一切都來得及……

  我轉身離開,不忍再看。街上,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著,再過幾日便是新年,一定會很熱鬧。

  第9章 終

  大年初一,滿天的大雪白茫茫一片。

  地窖里的光線昏暗,屠酒靠著冰涼的牆壁在棺材上雕刻花紋,雕了許多的楓葉,每一片都被磨破的十指染紅了,可他沒有停下。

  蘇十三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拿出了最後的半罈子醉生夢死,放在紅泥小火爐上溫了溫。

  他很歡喜,今日這口棺材便能夠完成了,再等等,這口熱酒就能夠替屠酒祛除冬寒,毒山四季如春,不會如此嚴寒。

  蘇十三從懷中拿出了匕首,輕輕拂了拂,問道:「阿酒,你送我的這把匕首到底有何不同,我瞧你似乎很在意。」

  屠酒頭也不抬,沉默了。

  「沒什麼不同,這是我父親交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告訴我離開了屠家自有一方天地,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保全自己,不輕信,可惜啊,我卻親手交給你,讓你用它一刀刀劃爛我的心,踐踏我的尊嚴,再將我撕碎。」

  「哦,原來如此。」蘇十三放在桌子上,飲了一杯酒。

  終於,還剩下最後一片楓葉,這口棺材就要造成了,還差最後一點點,時間快得就像破碎的酒罈,頃刻間,一滴不剩,無法挽回,亦無法拖延。

  屠酒換了個姿勢,拿刻刀的手有些不穩了,一股甜腥漸漸從胸腔升騰起湧上喉口,他靠著牆,往下壓了壓。

  他感覺好受點了,又問道:「周叔,爛柯,青竹,大夫,還有這滿屋子的傀儡,你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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